海水隨著潮起潮落,时不时將他淹没,让他半边身子,隨著海水来回轻浮。
“咳咳咳一—”
赵无眠忽的打个冷颤,便回过神,忍不住大口咳嗽,顿觉头晕目眩。
以他的武功体魄,竟是当场乾呕,待抬起脸,已是脸色苍白,气若游丝。
他四周看了眼,认出此地大致位於东海,而后才细细感知。
他倒是不曾受伤,只是消耗良多自从杀了乌达木后,他已不知多久如此亏空过。
赵无眠挽起衣袖,露出半截小臂·一淡紫手帕,缠在臂上。
季紫淮的手帕,也是她送给他的奈落红丝。
单凭赵无眠自己,哪怕天地紊乱,也难得干出穿梭时空这种经天纬地之事—但所谓君子善假於物,靠著奈落红丝,这才勉强足够。
若他当真成功,那这世道,岂不是有两个奈落红丝?
也不知有没有时空论之类的玩意赵无眠晕乎乎的,下意识想著些杂七杂八的事。
他当这淡紫手帕当做媳妇送自己的护身符,掌心轻轻摩挚片刻,恢復了些许意识,才缓缓爬起身。
忽然间,耳边有人轻声问:
“这手帕,兄台从何而来?”
赵无眠眼眸轻眯,侧自看去。
海滩之外,一片密林。
有人坐在林间枝头,身著稍显脏乱的灰袍,一手提著酒葫芦,一条腿浪荡不羈垂在树下。
隨著时间流转,月光渐渐穿过枝头,细碎落在此人脸上。
蓄著淡淡鬍鬚,髮丝稍显凌乱束在腰后,面容却很年轻俊秀,似是一位闯荡江湖未有多久,不修边幅的浪子。
赵无眠打量著那人的脸—他没有见过,但看到了几分季紫淮的影子。
他於是沉默片刻,后抬起小臂,“媳妇送的。”
“媳妇送的?巧了,当初我同夫人在破庙拜堂成亲时,她也用了这手帕当定情信物。”
浪子不禁一笑,自枝头落下,长靴踏在地上,踩过细碎落叶,沙沙作响。
“然后呢?”赵无眠偏头问。
“我走了,这手帕也留在归玄谷——如今应该又送给了我闺女用。”
“闺女?”赵无眠冷笑一声,“你眼中当真还有那位闺女?”
“哦?阁下似乎很了解我。”浪子饶有兴趣问。
“別再皮笑肉不笑了,季应时—你已用过真珠舍利宝幢,即是如此,又何必装作自己还似常人。”
隨著季应时三字一出,浪子似笑非笑的表情,也便渐渐收敛下来,面无表情。
似洞文方丈。
季应时淡淡望著赵无眠,將酒葫芦掛至腰间,“你果真不似凡俗武人。”
“若我是凡俗之辈,你又怎会千里迢迢赶来?”赵无眠冷眼望他。
赵无眠当然不可能一来这世道,便刚好落在季应时身旁。
一定是他的到来,引起什么异状,这才被季应时察觉,匆忙赶来。
天地间,恐怕也只有季应时,能有如此感知与轻功—.乌达木都还不配季应时又露出笑容,他並不觉得这有什么好笑的,可他已习惯了笑容。
在没有踏上寻仙这条路时,他也是个爱笑的人。
他轻声道:“阁下似乎不是这个时代的人,能做到此举——-仙人,九钟,缺一不可。”
以季应时的底蕴,看出赵无眠的来歷,显然不难。
赵无眠抬眼看向夜空银月,后移开视线,问:“如今何等年月?”
“景正四年,秋。”季应时悠悠答道。
赵无眠微微頜首,他没来错—酒儿便是在这年,失了消息。
他心头不免一阵火热,已是急不可耐,微微拱手,“多谢答覆,告辞。”
赵无眠转身便走,可忽然间,季应时抬手拦在他面前,挡住他的去路,“且慢。”
赵无眠脚步一顿,“何意?”
季应时微微一笑,“真仙人在此,焉能如此放过?如今我距登仙,只差一个契机我认为,
这个契机,便在阁下。”
“想打一场?”赵无眠的语气冷了几分。
他並不知,自己能待多久,自是心急火燎,可没耐心以武论道。
“还有比这更快捷的法子吗?”季应时反问。
赵无眠深呼一口气,季应时好列也是媳妇亲爹,自己岳丈,加之自己如此年轻便窥入仙径,季应时也是功不可没。
严格来算,季应时还能算半个领赵无眠走入仙门的师父。
看在这层情面上,赵无眠没打算对他动粗,可也已是近乎没了耐心。
“別挡路。”他咬牙切齿,吐露三字。
狐裘无风自动,黑气自赵无眠的衣襟体表升腾而起。
季应时见状,反而目光大亮,他此刻的境遇,与当初的赵无眠不太近似。
季应时是底蕴够了,摸著石头过河,上下求索上百年,走过不知多少弯路,唯独只差近距离感悟仙跡,告诉他正確答案。
如今,正儿八经的仙人就在眼前,若能正面交锋,搏杀一番,定是感悟无穷。
登天成仙,羽化飞升,便在今朝。
因此他不再多言,只是朝赵无眠微微勾手。
赵无眠再度深呼一口气,臀了季应时一眼。
在他的印象中,季应时这个名字,向来代表著神秘,强大,捉摸不定。
若自己见到他,定是以武道后辈的身份挑战他。
但此刻细细看去·
赵无眠忽的一笑,“原来你才是挑战者。”
赵无眠已入仙境,但景正四年的季应时,依旧在仙人门前上下求索。
季应时冷哼一声,忽的抬手。
咻遥遥便见一道黑影,猝然砸下,落在季应时身后,发出『轰”的惊天巨响。
沙滩凹陷,烟尘四起,隱约可见季应时身后一抹宏伟黑影。
赵无眠抬手轻挥,烟尘散去,才见一尊巍峨黑钟,屹立在季应时身后,
季应时双手垂在腰侧,淡淡一笑,
“尽数感悟过后,方知九钟是很有意思的东西,若能尽数留在身边,定是致胜法宝不过九件,还是太多了些,还是单留九钟之主在身侧,如此也方便隨时调用。”
说著,季应时微微抬手,东皇钟忽的一震,发出“鐺”的巨响。
一股音浪,在沙滩海面,掀起肉眼可见的波澜起伏,
当空飞鸟瞬间落下,海中游鱼也没了灵动。
东皇钟最基本的效用之一.—镇压。
便是赵无眠,也不免受此影响,不过季应时感悟东皇钟,明显已有许多年月,明显对此熟视无睹。
“阁下定然感悟过东皇钟—-但奈何,你不是这个时代的人,这钟,你调用不了,於它而言,
你可是入侵者。”季应时提醒道。
“如今,阁下可还能发挥几分实力?”
“五成。”
“五成——”季应时又是一笑,“可觉我卑鄙,借用外物?”
赵无眠已彻底没了耐心,神情极冷,翻手在空中虚握,
黑气沿著赵无眠掌心痕跡,缓缓拉出一柄无光黑剑。
“五成,足够了。”
“是吗—”
话音落下,两人忽的沉默,死寂无比。
他们相对而立,一轮银月,屹立当空,悬掛在两人之间,一缕缕薄云,似柳穗般,横在夜空。
忽的,季应时率先动了,他神情猝然凝重,脚步重踏,拔地而起,单手向后虚托,口中大喝。
“接好嘍!”
东皇钟受此牵引,喻嗡作响,宽厚大钟宛若重锤,猝然升空,在夜空划过一道圆弧,便当头朝赵无眠悍然砸下。
体魄武功,季应时无一比肩赵无眠,唯一的胜算,便在九钟!
不提其余妙用,单就九钟的坚实质地,哪怕砸在仙人身上,定也不太好受。
赵无眠心如擂鼓,不是紧张,而是怒火中烧。
自己不过是想找到酒儿,他娘的不是颳风就是下雨。
接就接!
“九钟便是是你的依仗!?那我如今就破你这东皇钟!”
手中无光黑剑,猝然抬起,当世第一快剑,早在赵无眠话音落下之前,剑尖便已点在东皇钟上。
当世唯一一位仙人,与九钟之主,正面相碰,
叮一一声脆响,骤然响彻,东海之侧,似死寂一瞬。
轰隆—
紧隨其后,一股气浪冲天而起,夜空流云,眨眼衝散,竟在夜空云中,流下一道方圆百里的人,皆肉眼可见的一道空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