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3章 寻仙的人(万字)

咔嘧咔东皇钟受此力道,竟以剑尖为中心,泛起裂痕。

九钟之主,竟难以承受这股力道。

哪怕季应时早已没了情绪,可此刻眼底依旧不受控制浮现一丝惊悚。

咔嘧咔东皇钟上,裂痕更甚,后忽然间,竟轰然破碎,无数碎片,化作夜空弧光,滑向江湖各地。

而季应时在这股力道的反噬下,虎口震碎,小臂扭曲,整个人在气劲宣泄下,向后摔去,在海面拉出一道肉眼可见的凹槽。

后去势不减,足足滑了近百里,直至砸在一座东海岛屿上,又是一声巨响,飞鸟四散。

季应时被嵌进岩壁,鲜血止不住自嘴角溢出-除了吐血,他再也做不出什么动作。

“看在你是紫淮亲爹的情面上,饶你一命。”

海中遥遥传来此句,后转眼化作一片死寂。

赵无眠已经离开了。

季应时浑身是血,四肢寸断,可他的眼眸,依旧泛光。

他已知,仙人是何等风采。

他已近距离感悟过仙人之威。

这便是仙跡!

登仙可望!

富赵无眠与萧远暮的《柳无尽》,其实便习承季应时,只要有一口气在,他便死不了。

於东海养了大半年伤势后,他当即闭关清修,只是闭关时,赵无眠的话迟迟縈绕在耳边,难以忘怀。

紫准的季应时没料想,自己与赵无眠,居然还有层岳丈与女婿的关係。

这倒是一层缘法。

因此出关之后,季应时修炼有成,便飞身去了归玄谷。

他曾封去记忆,与归玄谷的毒峰峰主,拜堂成亲。

但恢復记忆后,他为寻仙,已扫清红尘。

已有许多年不曾来过归玄谷了。

但他依旧轻车熟路,踏上毒峰,身法縹緲,似九天仙人,林中毒虫鸟兽,竟无一人发觉有人上山。

当他来至峰顶,望著自己曾住过的木屋,並未怀念自己曾经的婚后日子,只是眼神疑惑。

没人?

他转而去了后山,在崖边,他看到一座墓碑。

他夫人的墓。

季应时默默望著墓碑,这才知道·原来她已死了啊。

季应时並不难过——仙人,本就是摒弃红尘,无欲无求,心若琉璃的存在。

更何况—他早便用过真珠舍利宝幢,便是想难过,也没办法。

但他的闺女,季紫淮,定然还活著,並且活得好好的,否则她不可能成那位仙人的夫人。

季应时又一次错估了。

当个儿小小,粉雕玉琢的季紫淮背著药框,独自上山时,季应时一眼便看出,她时日无多。

天生的先天万毒体,会要了这孩子的命。

季应时眉梢轻,却是不解她是如何活著成为那仙人的夫人的?

他斟酌片刻,作为老江湖,阅歷丰厚,也能猜出大概·.

约莫便是紫淮江湖偶遇那位仙人,在那位仙人的帮助下,免去先天万毒体的弊端,这才有了情缘。

不过季应时对未来一无所知,猜测终究只是猜测,他也说不准。

他决心在多住几日,好生观察。

他飞身来至毒峰侧方,一座高山悬崖之上,盘腿坐下。

隔著很远,也能看到季紫淮。

年幼的季紫淮並不知,自己亲爹在暗中默默关注著她。

她每日採药,炼蛊,吃饭,上香,活得很有规律,无波无澜。

季应时观察了一个月,並未发觉什么异状。

等待的日子是无趣的,季应时偶尔会看著林中飞鸟兽,天空落雨发呆。

但如今季应时,不差时间。

很快的,一场小雪,不期而遇。

细密的小雪,堆积在屋檐门前。

於是年幼的季紫淮,又多了一件事做-扫雪。

一天,平平无奇的下雪天。

季紫淮吃完了仅剩的腊肉,於是个儿小小的她,背著小包裹,將钱囊塞进怀中,去隔壁峰上的市集,买了黄牛肉。

季应时暗暗眉,不由起身,想说你这不对。

你娘亲最喜欢吃腊肉,唯独偏爱咸阳城张屠户家的猪五。

你这傻丫头,怎么开始用起牛肉来了?这不是糟蹋你娘亲的食谱吗?

季应时不知为何,数月来,第一次想要下山。

他来至木屋前。

“没腊肉了?”他轻声自语,推门走进。

他不曾进屋,此前一直在屋外看著,此刻在屋內打量几眼。

暗道陈设与他离去时,似乎並没有什么变化。

他走了几步,后脚步一顿。

屋內墙上,掛著一串腊肉,季紫淮没吃,可上面,却有一串小小的牙印。

这腊肉,已被吃了一半,看成色,是咸阳城张屠户家的猪五。

季应时忽的便愣在原地,眼前已是浮现,自己的夫人,一手提著腊肉,切也不切,张口就咬的画面。

她就是那般大大咧咧的女子,吃饭时,甚至还会一只脚踩在长椅上。

季应时站在屋內,不动弹了。

一股没由来的恼火与酸涩,忽的在他心头升起,且来势汹汹,势不可挡,仍由他如何默念清心咒,也无甚用处。

季应时忽发疯一般,又衝出了木屋。

待他再度回屋时,已是入夜,

季紫淮吃过晚饭,抱著娘亲的衣裳,缩在榻上,兀自安睡。

季应时站在榻边,定定望著自己的女儿。

他缓缓探出手,掌心在靠近季紫淮侧脸的三寸之处,猝然停下。

屋內死寂一瞬,后忽然间,季应时的衣袍无风自动,他苦修百年的底蕴,拋弃一切得来的仙气,尽数灌进季紫淮体內。

屋內屏风窗纱,不断轻摇。

他不知,自己女儿这先天万毒体,日后是如何解决的,但季应时知道,自己修出的仙气,能保她二十年无忧。

这仙气非常人所能承受,即便季应时全心压制,也迟早有一天,会夺去季紫淮的命。

但至少,比先天万毒体的危害,来得轻。

当风波散去,屋內恢復平静,听得“咔』一声,季应时离开木屋。

他的头髮已经苍白,年轻的面容带上皱纹,作为武人,挺拔一辈子的腰杆,也已弯下。

他再度攀登上那座隔壁山峰。

这一次,他不似当初那般轻鬆隨意。

他走得很慢,宛若行將就木的老人。

季应时,在山崖中,盘腿而坐,

这处峰头,最好,是他精挑细选的。

能看到自己的女儿。

天亮,季紫淮发觉自己的头髮,忽的白了,將她嚇哭了,好久好久后,才缓过劲儿,寻法子为自己染髮。

季应时望著她,坐在屋中小院,试著各种染剂。

时光流转,日月如梭。

无数场雨,落在季应时身上。

无数场雪,將他掩盖。

季紫淮一天天长大,季应时一天天老去。

季紫淮力气大了些,开始修木屋,插栏杆,补屋顶。

也渐渐有了颗爱美的心,开始给自己买些胭脂,首饰。

就是没什么活计,也便没什么钱两,只能卖毒卖药。

季应时望著她。

一天,又是平平无奇的一天。

季应时没了气息。

他已经死了。

他不知未来如何。

他並不知自己的女儿,借著他的仙气活了下来,十年后,在晋地,救下一位埋在雪中的江湖浪子。

也不会知道,那位浪子,借著季紫淮体內的仙气,在不足三十岁的年纪,登山为仙。

他只知一件事。

自己寻了一辈子的仙。

最后成仙了,却不当仙了归玄谷没有仙跡,只有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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