州符上写有“符到奉行,符至依承”的字句,另有贵州州衙刺史及录事、工曹两位参军的籤押和州衙印章。
確认无误后,赵炳忠便继续开口说道:
“如今县內仓库充足,既是州衙吩咐,便劳烦诸位劳心尽力了。”
“某等遵令……”
赵炳忠吩咐过后,眾官员纷纷开口回应,隨后开始商议起了应该如何调度钱粮,徵募多少民夫。
由於限期岁內完成,工程时间自然是有些紧张,所募民夫预计两千余人。
对於人口不过万余人的普寧县来说,几乎需要徵募整个县的青壮,但好在朝廷给的工价高,倒也不用担心招不到人。
议事结束后,作为司户曹官的刘烈便带著十名佐吏返回了司户衙门,连夜拨算算盘將大致所需钱粮和工料给算了出来。
“四千六百二十五贯一百五十七钱,这笔钱衙门是拿不出了,只能指望州衙调拨了。”
隨著刘烈皱眉说出这个数额,其余佐吏也纷纷頷首表示认可。
普寧县每年赋税折色不过四千贯,由於属於边塞,因此六成起运,四成留存。
不过这只是名义上的起运和留存,实际上普寧县在赋税收取过后会按照实际情况向州衙稟报截留部分赋税。
对於贫苦的普寧县来说,每年赋税能起运三成去州衙都算不错了,而州衙则是会因为负担较重的州兵和衙役俸禄而继续截留。
贵州的赋税,最后能起运两成上去便十分不错,偶尔还需要黔中布政司调拨才能渡过难关。
好在也不是每个州县都能这么做,正常只有边地州县才能如此,如河淮江南之地的州县是没有这种特权的。
正因如此,普寧县的仓库没有什么积存,赵炳忠所谓的仓库充实,不过是夸张罢了。
如今普寧县內只有刚收上来不久的那些粮食和税钱,发放俸禄仅够,募工干活却还得需要州衙支援。
想到此处,刘烈抬头看向熬夜的佐吏们,吩咐道:“都先回去休息吧,明日某亲自与赵县令说此事。”
“某等谨退……”
见刘烈准许,这群佐吏纷纷作揖,而后退出了司户衙门。
刘烈在衙门內將就了一晚,翌日便寻到了正在理政的赵炳忠,將司户的文册递了上去,同时补充道:
“以仓库情况,刚够发放县中六十七名官吏的俸禄,实在没有余力募民做工。”
“此事若要想操办,还得想州衙求些调拨才行……”
刘烈公事公办的说著,赵炳忠则是笑呵呵收下文册,接著说道:
“张户曹放心,州衙昨日便有消息传来,五千贯钱正在调拨来的路上,衙门只需要负责民夫的工食便可。”
得知州衙早有准备,刘烈並没有感到奇怪,心想多半是朝廷提前准备好,从剑南、山南等道调拨而来的新铸钱。
他在普寧当差也有半年了,十分清楚黔中道的情况。
黔中道经过整顿重编后,设有十州二十四县人口近六十万,耕地不足二百七十万亩,连自给自足都做不到,需要从山南、剑南起运近百万石粮食和数十万贯铜钱、近万石官盐来供黔中发展。
单从他在大学所学的经济来看,朝廷压根没有必要在这种地方投入这么多钱粮。
不过刘烈知晓自家阿耶对黔中如此投入,主要是为了日后从黔中进攻並收復南中之地,因此经济问题便没有那么重要的。
待南中收復后,朝廷应该会慢慢减少对黔中的投入,转而加大力度经营南中。
想到此处,刘烈对赵炳忠作揖道:“既是如此,某便等待州衙车马到来,再张贴告示,告知普寧百姓,官衙募工之事了。”
他本欲说完便走,却不想赵炳忠笑呵呵询问道:“张户曹尽公职守,年少有为,某有事情困扰,不知能否请教张户曹?”
“来了……”听到赵炳忠的话,儘管早就知道所有的付出都需要回报,但刘烈还是有些沉不住气。
他深吸口气平復了心情,继而才对赵炳忠询问道:“不知赵县令有何事困扰,不妨说说。”
既然接受了赵炳忠的帮忙,刘烈自然只能帮他,但前提是没有触及他的底线。
“呵呵……”赵炳忠见刘烈开口,顿时笑著起身示意他坐下,同时说道:
“某在普寧任官即將三载,然而皆只评的中等,恐怕即便调往他处,也不过是去中县担任县令,亦或者去上县担任县丞。”
“张户曹觉得,某应该如何选择?”
赵炳忠知道刘烈背景大,但具体有多大,他始终没个大概。
如今他调任在即,若是能得到刘烈指点而留在容易立功的地方,那可比自己如无头苍蝇般乱撞要好多了。
想到此处,他双目紧盯刘烈,而刘烈也听后也鬆了口气。
他担心赵炳忠让他帮忙高升,但好在赵炳忠並没有这么做,只是询问了个去向问题。
儘管这也有些擦边,但如今的刘烈也不是曾经那个横衝直撞的傢伙了,稍微擦边也並不是不行。
“若是赵县令信任,接下来数年都可留在黔中,尤其是贵州、矩州麾下诸县。”
刘烈开口后,赵炳忠表情不由僵硬,因为他清楚自己想要留下有多么困难。
贵州和矩州下辖的县城都是人口稀少的下县,留任是肯定不行的,他可不想继续在下县耽搁下去。
若是如此,那他便只剩下平调进入州衙,任职州衙中六曹参军了。
想到此处,他有些犹豫,但在看到刘烈轻描淡写的样子后,他还是笑呵呵开口道:
“某知晓,多谢张户曹了。”
“不过是隨口之言,县令不必放在心上,既然无事,某便先告退了。”
见赵炳忠有了决断,刘烈顿时鬆了口气。
不论如何,终归是还了些这赵炳忠的人情,往后如何,便看他自己选择的对不对了。
他起身离开了此处衙门,而赵炳忠也是恭敬送他离开此处,隨后返回书桌前奋笔疾书,想来是决定了去处。
在他奋笔疾书时,刘烈已经返回司户衙门继续当差,但衙门的消息不知如何传了出去,普寧县本就困苦的那些百姓得知衙门即將募工,且工钱依旧是三十钱后,普寧县衙的四周便热闹了起来。
无数身穿粗布麻衣,身材干瘦的百姓什么都不干,就这样抱著褥子围著县衙,等待告示张贴。
此事归县尉管辖,但任凭县尉如何派人驱逐他们,他们总是会在衙役和州兵离去后再度返回。
他们为了生活而风餐露宿的模样,倒是令刘烈感受到了触动。
这些日子在普寧当差,由於朝廷政令不断,导致他比在洛阳时还要忙碌,心里不免积有怨气。
如今见普寧的百姓依旧穿著陈旧衣裳,被褥单薄得难以遮蔽寒风,这让他感受到了民生的不易和各地的差距。
三十钱的工钱虽然高,但是在富庶之地却也常见,百姓哪怕会踊跃报名,却不至於风餐露宿的等待告示。
但是在这黔中贫苦之地,三十钱的工钱足够买两斤官盐,足够五口之家吃一个月。
若是能抢到这份工,隨便干一个月都比过种大半年的地。
家中能多出两石粮食,亦或者五斗盐,还能省下一个壮劳力一个月的口粮。
正因如此,隨著消息传开,普寧县衙周围的百姓越来越多,直到暮鼓声作响,这些百姓才不得不在宵禁的禁令下不甘离去。
“世道艰难啊……”
望著百姓们不甘离去的背影,走出衙门准备放鬆下精神的刘烈忍不住嘆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