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佛说完,听到几页翻动帐簿的声音。
少顷才传来慢悠悠地回应:
“香贵逃往何处?”
胡佛道:“我也不知,但他与李元吉有关,购置六福赌馆的钱財,多半流到了李元吉手上。”
接著,又把自己知道的与香家有关情况尽数道出。
作为死对头,他知道的当真不少。
便是香家一些隱秘的小生意,也被他道出具体位置。
听完之后,周奕把翻看的数本帐簿合上。
除了正常的赌坊借贷、抵押、收纳交易,没有什么人口买卖。
他看了胡佛一眼。
这天下间赌坊数不胜数,但论名气,当是这胡佛最大。
“香家什么下场,你瞧在眼里,你做这一行买卖,要懂得把握分寸。”
“是!”
胡佛郑重道:“朝堂中的任何规矩,胡某都不敢越。”
他话罢,还在等回应。
可半响过去,什么响动都没有,翻动帐簿的声音也不见了。
大著胆子抬头看,內堂中哪里还有人。
来去无声,和那鬼魅没什么区別。
胡佛心中惊悚,他大喘气的声音被走进来的一名年轻美貌的女子听个真切。
见到『大仙』毫无风度的瘫坐在地上,胡小仙嚇了一跳:
“爹,你这是怎么了?”
她朝四周看了看,也没见人:“你见著谁了,怎么把帐房先生全部清了出去。”
胡佛看到女儿,颇为感慨:“我俩差点阴阳两隔。”
胡小仙大吃一惊。
“是...是谁?”
胡佛四下看了看,他也不確定对方是否还在附近,一脸恭敬道:“是天师驾临。”
“啊?!”
“爹,你疯了!”胡小仙惊然,“你何时欠了天师的债?”
“我有那个胆子吗?”
胡佛骂道:“都是香贵那个王八蛋,差点把我也害了。”
说话间,將方才发生的事与自己的猜测尽数道来。
香家要完蛋了,他们这帮人也要醒悟过来。
“传言不假,天师嫉恶如仇,以后我们要遵守法纪,万不能为了赚钱把性命搭进去.”
胡佛一脸后怕:
“得亏帐目乾净,否则我今日要遭大难。这样提心弔胆的事,来一次我得折寿好几年,绝不可再来一遭。”
他看了看样貌出眾的女儿,忽然提议:
“若新朝宫中选秀,將你送进去,怎么样?”
“你卖女儿便可安心了是吧?”
胡小仙很是无语,又笑道:“不过我没意见,他的样貌很合我的心意。”
“大仙』胡佛自觉被敲打。
他混江湖多年,自然不傻,於是利用自己赌林领头羊的身份,从明堂窝开始,对赌坊生意进行一次不停业整改。
香家的案例,则是最好的反面教材。
那些被他提供的与香家有关的隱秘生意,马上就引起周奕注意。
当天下午,由巨鯤帮的人先一步传来消息。
从南而来大军,快要到了。
近千先头部队,分散入了长安城。
城內有大批守军,却表现得很鬆懈。
结合从二凤那边得来的消息,长安的临时朝廷,基本没有反抗之心,若非李渊耽搁,他们早就表態了。
周奕见到了带队前来的程咬金,秦叔宝。
於是將与香家有关的任务交代下去。
转眼便天黑了,周奕正与侯希白说起西寄园与漠北的情况,没想到来了一位特殊客人。
“天师。”
望著城中心雅园月洞门口处的那人,周奕回声道:
“了空大师不修闭口禪了?”
了空双手合十,他的状態很不对,看上去比以往老了二十岁不止。
从一个看上去很年轻的和尚,成了个老和尚。
“老訥无从静心,闭口禪不修也罢。”
“这是从战神殿得到的感悟?”
“有感悟,但对我而言,並非益处。”
“怎讲?”周奕指了指一旁的石凳,示意他坐下。
了空依旧站著,仰头望向漆黑天穹:“老訥从战神殿处看到了更远的前路,似在指引我渡过苦海,抵达彼岸。”
“可惜,老訥看得清楚,此生已无机会凝聚渡世宝筏。”
“如何看清的?”
“广成子前辈破碎金刚在前,他不朽的遗体带给我们巨大震撼,唯有他那样的躯壳,才可渡世。”
当下佛门的练功法门,与广成子最后破碎金刚有点像,靠的是元神飞升。
比如白马寺留下的宝书,碎金刚乘。
越是如此,广成子的不朽身躯对他们来说,越像是心魔。
一旦心志不坚,发现遥不可及,便和此时的了空差不多了。
周奕的目光凝注在他脸上:“其实你並没有看清。”
了空合十一礼:“请问天师,此话何解?”
“佛魔道其实没有什么区別,想超脱此世,需要的是向道求武之心。有的人在市井中经歷爱恨情仇,依然纯粹。有的人在深山念经诵佛,却一身驳杂。”
“臂如你的念头就杂乱得很,並非真正的佛学求武高士,看似没有欲望,其实还不如那些红尘打滚的人。”
“破碎金刚与肉身是否为金刚,完全是两码事。”
“但是,似你这等驳杂元神,就连凡壳都破不开,何谈破开虚空。”
了空在惊中若有所悟,又行礼道:“多谢指点。”
周奕並不在意:“禪尊来此所谓何事?”
“有两件事。”
了空道:“其一,想请天师法驾东大寺。”
“明日我会早来。”
了空听罢,继续道:“其二,老訥是来请教天师,净念禪院该做些什么?”
周奕朝他恢復清明的眼神深看一眼,提醒道:
“净念禪院中不乏一心苦修的高僧,也少不了安於享乐之辈。你们下属的寺庙极多,却搞错了佛寺存在的意义,劝人向善,怀有悲悯之心没什么错,却不该藉机拿来大做生意。”
“別人许愿,你们实现。”
“那一栋不朽铜殿,多少金铜?天下发乱时又有多少人没饭吃,却不见你们的慈悲之心。”
“禪尊,我要问你,佛门是这样参禪修行的吗?”
他將话挑明,哪怕周围只有侯希白一个看客,了空也有种羞愧之感。
周奕復问:
“我再问你,若我执掌天下,你觉得我会容许一个藏污纳垢之地存在吗?”
了空轻嘆一声:“老訥明白了。”
他说完,又道一声告辞,乾脆至极地离开了。
侯希白喷喷有声:“指点弈剑大师如何弈剑,又教禪尊如何参禪修行,周兄,你还要做什么?”
“隨我去东大寺你就明白了。”
周奕笑道:“寧散人多半在等我,我会教他什么叫南华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