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举筷夹住一片翻卷的鱼肉,轻巧撕下,送入口中。
「咔嚓」一声脆响,外层薄薄的酥壳应声脆裂,包裹在内的热气裹挟着鱼鲜味汹涌而出,炸物的油香与糖醋汁的酸甜随之一并绽开,真个妙极!
另三人亦纷纷动筷夹取鱼肉。
章惇也不推辞,率先取食鳖肉,本欲吃那鳌头,怎奈他是个「颜控」,这鳌头端的丑陋,委实下不了口。
迟疑再三,终是夹起一块裙边,甲鱼周身,数此处肉质最嫩,他亦最好此处。
入口略烫,醇厚的甜鲜香气霎时溢满唇齿,略带着些微醋香,裙边极其软糯滑嫩,稍一咀嚼便在舌尖上化开,胶质浓到挂口,咽下后仍余满嘴的丰腴。
「妙哇!」
这时,孙福携一应茶具步入雅间,替客官一边斟茶一边解释:「品此菜时,宜饮热茶。」
半年前买的那批茶叶终于派上了用场!
章惇连吃几块裙边,只觉酱香浓郁,久久不散,此刻举杯浅抿一口,热茶入喉,茶香四溢,颇为解腻,果真相得益彰!
坐他身旁的族亲见他频频取食,唯独不吃甲鱼头,奇道:「子厚何不食这鳌头?」
章惇摇头叹气:「心欲取食,怎奈口嫌其丑而拒。」
略一停顿,看向年长自己十岁的族侄:「这鳌头弃而不食未免可惜,子平,你吃罢。」
章惇辈分虽高,此番毕竟是头一回进京,这一路上没少受这位大龄侄子的照顾,念及他屡试不第,若吃了这鳌头,今科幸而及第,何尝不是一桩美事?
章衡一怔:「这如何使得?此菜乃吴掌柜特为你烹制,这鳌头合该由你吃下。」
「客气甚?」章惇径直夹起鳌头置于章衡碗中,「不过一道菜罢了,咱们来此用饭,是为讨个好彩头,真想拔得头筹,靠的是十年苦读,岂有吃了鳌头便独占鳌头之理?若真个如此,天底下的学子谁还读书,都来吴记吃菜便是。」
另三人也打趣道:「子平啊!子厚这是有意分你一丝文运,吃了这鳌头,你今科及第有望啊!」
章衡连忙道谢:「子厚美意,某却之不恭!」
遂不再推脱,夹取鳌头送入口中,细细咀嚼,只觉肉质软糯,鲜香浓郁,胶质粘唇,当真好滋味!
章惇的确没往心里去,他自问学识在章子平之上,解试名次已是明证,何况子平已落榜两回,今科纵能及第,亦断无可能位居自己之上,更遑论问鼎桂榜。
吴掌柜到底是商人,说得煞有介事,归根结底是夸大之语,若说吃了鳌头便能改命,他是决计不信的。
待五人酒足饭饱,吴铭掐着时机步入雅间,行礼罢,照例询问菜品是否合口五人自是称赞不已。
章惇昨日听族亲将吴掌柜的手艺夸得天花乱坠,尚且将信将疑,今日尝过吴记的菜肴,夸起来倒比族亲更热烈,花样更多。
才子就是不一样,连夸人都强过常人一截。
看这情形,吴铭便知章惇会错了意,以为这独占鳌头是为他所烹。
这也正常,今科才子如云,不说同二苏、二程、曾巩、张载相比,便是较之林希、章惇、吕大钧、吕惠卿、王韶等人,屡试不第的章衡也只是个路人,谁能想到他会爆冷夺魁呢?
嘉祐二年的这场科举,后世称之为千古第一榜,而力压群英、独占鳌头的章衡无疑是千古第一黑马。
只可惜,这场科举似乎耗尽了章衡这辈子所有的气运,入仕后辗转地方多年。直至熙宁年间,这位黑马状元才被宋神宗想起,调回京师任职,却又碰上新旧党争,终无用武之地。
闲话一阵,五人付讫饭钱,心满意足地离去。
吴铭送走今科的状元郎,返回店里,时辰不早,又该准备晚上的菜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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