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冲喃喃重复着,眼中的光彩迅速黯淡,被一种名为「绝望」的灰色所取代。
他踉跄着后退几步,若不是李仪光眼疾手快扶住,几乎要瘫坐在地。
「齐王————他————他只是在观望?」
李冲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和彻底的心寒。
派出的不是联络的信使,不是先锋部队,甚至不是大规模的斥候队,而只是一支百人左右的、纯粹窥探的哨探!
这意味着什幺?
意味着齐王根本就没打算立刻出兵支援,他只是在评估局势,在看风向!
看朝廷和琅琊,谁更有可能赢!
甚至————可能在评估从哪边下手,能捞到更多好处!
「噗通」一声,李冲再也支撑不住,彻底跌坐在地上,沉重的甲胄与地面撞击,发出沉闷的响声。
他仿佛一瞬间被抽干了所有力气,脸上的血色褪得干干净净,只剩下死灰一般的惨白。
那一直强撑着的、作为诸侯王和「靖难」统帅的威严与气势,此刻荡然无存,只剩下一个穷途末路、被盟友彻底背叛抛弃的可怜老人。
「观望————哈哈————哈哈哈哈!」
李冲忽然低声笑了起来,笑声起初低沉,继而变得嘶哑、尖锐,充满了无尽的悲凉、
嘲讽与疯狂,「好一个观望!好一个盟友!
我李冲真是瞎了眼,竟会相信这些豺狼的鬼话!
我把身家性命,把琅琊一族的命运,都押在了这所谓的同盟」上!
可他们————他们却在我最需要的时候,冷眼旁观,等着我死!」
李仪光看着瘫坐在地、状若癫狂的父亲,心中亦是冰冷一片,充满了同样的绝望与愤恨。
但他知道,此刻绝不能乱,父亲可以崩溃,他不行。
「父王!父王!振作一点!」
李仪光蹲下身,用力摇晃着李冲的肩膀,声音带着哭腔,却努力让自己显得冷静,「纵然他们背信弃义,我们————我们还有五————还有十万大军!还有武水天险!
还有五千琅琊卫!未尝不能一战!
江行舟远道而来,兵力与我相若,只要我们能坚守住,挫其锐气,未必没有转机!或许————或许其他诸侯见我们挡住了朝廷兵马,又会改变主意前来相助!」
「十万大军?五千琅琊卫?」
李冲擡起头,眼神涣散地看着儿子,惨笑道,「仪光,到了这个时候,你还在自欺欺人吗?
那十万大军是什幺货色,你不清楚?
那五千琅琊卫,能挡得住江行舟五万虎狼之师几次冲击?武水?
那条小河,能挡得住朝廷的兵锋?我们————我们完了————全完了————」
彻底的绝望,如同最毒的蔓草,缠绕住李冲的心脏,让他窒息。
所有的雄心,所有的算计,所有的侥幸,在此刻被残酷的现实击得粉碎。
然而,就在这极致的绝望中,李冲涣散的目光,忽然又凝聚起一丝诡异的光芒。
那光芒中,没有了愤怒,没有了恐惧,只剩下一种破罐子破摔的、令人心悸的冰冷与狠厉。
他缓缓地,用手撑着地面,一点点站了起来。
动作僵硬,却带着一种决绝。
他推开搀扶的李仪光,走到帐中悬挂的佩剑前,「呛啷」一声将其拔出。
冰冷的剑锋,映照着他扭曲的面容。
「好————好得很————」
李冲的声音平静得可怕,却比之前的咆哮更令人毛骨悚然,「你们都不来————都想看我死————都想等着捡便宜————」
他猛地转身,看向帐外西岸朝廷军营的方向,眼中爆发出最后的、歇斯底里的凶光:「江行舟!你想拿我李冲的人头立威?想用我来杀鸡做猴?」
「没那幺容易!」
「我李冲就是死,也要崩掉你几颗牙!让天下人都看看,朝廷逼反宗亲,是何等下场一」」
「传令!
17
李冲嘶声对帐外吼道,声音如同夜枭,「全军戒备!明日————不,今夜起,严防死守!告诉将士们,朝廷要杀光我们,抢光我们的土地家产!我们没有退路了!唯有死战,方有一线生机!」
「再派死士,趁夜泅渡过河,焚烧朝廷粮草!袭扰其营寨!」
「齐王、鲁王————你们不是观望吗?那我就把这场火烧得再旺一点!看看这把火,最后会烧到谁身上!」
困兽濒死,其斗尤凶。
绝望的琅琊王,终于彻底抛弃了所有幻想,准备进行最后的疯狂的挣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