赌朝中仍有支持他的势力。
赌自己能尽快在汉中打开局面,哪怕是小胜,也能作为回京争权的筹码!
当然,他也暗中做了最坏的打算。
他已经秘密传书回关中老家,趁着自己还在位,让族人开始重新收集产业,安排一些有潜力的子弟准备参加下次科举,或转入军中。
同时,他也让自己在朝中的一些铁杆心腹,开始暗中收集江行舟及其党羽的「黑料」
,以备不时之需。
「江行舟————你想踩着我魏泯上位?没那幺容易!」
魏泯放下笔,望着跳动的烛火,眼中闪烁着老政客最后的精光与不甘,「这盘棋,还没下完!老夫————还能落子!」
然而,他心中那不断滴血的感觉,以及那越来越沉重的、仿佛来自洛京方向的无形压力,却提醒着他:时间,或许真的不站在他这边了。
帐外秋风呼啸,卷起枯叶,拍打在营帐上,发出簌簌的声响,如同挽歌的前奏。
汉中剿贼的困境,与洛京权力更替的风暴,正同时挤压着这位老臣最后的空间与尊严。
他的不甘与挣扎,在这秋夜寒风中,显得格外悲凉。
官军大营,中军帐。
帐内灯火昏暗,映照着尚书令魏泯那张愈发苍老而阴郁的面容。
数月前,黄朝流寇的袭击,如同毒蛇噬心,让关中魏氏元气大伤,核心族人死伤惨重,十不存一,多年积累的财富、典籍付之一炬。
紧接着,户部尚书江行舟以「清查无主之地、安抚流民」为名推行的新政,更是精准地捅在了关中世家门阀的要害上。
魏氏在关中大量的田产庄园,或因主人罹难,或因一时无人主持,被江行舟执掌的户部以「疑似无主」之名强行清丈、罚没、发卖,损失惨重。
这两记重锤,几乎砸碎了魏泯在关中的根基,也让他对黄朝恨之入骨,对江行舟的忌惮与敌意更是达到了顶点。
然而,前线剿贼不利的困境,朝中风向的明显转变,尤其是江行舟在中秋夜宴上取代他座次的赤裸信号,让他内外交困,心力交瘁,却一时无计可施。
就在这时,帐帘被猛地掀开,一名风尘仆仆、神情仓皇的魏氏子弟跌跌撞撞地冲了进来,正是他的侄孙魏瑾。
魏瑾脸上带着长途跋涉的疲惫,但更多的是一种走投无路的绝望与怨毒交织的扭曲神情。
「祖父大人!」
魏瑾噗通跪倒,也顾不上什幺礼数,带着哭腔,声音嘶哑,「您可要想想办法啊!关中————关中家里,族人食不果腹,都快撑不住了!黄朝那杀千刀的贼寇!江行舟那吃人不吐骨头的酷吏!他们这是要绝了我们魏氏的根啊!」
魏泯本就烦躁,见他如此失态,更是心头火起,但念及家族惨状,强压着不耐,沉声道:「慌什幺!天还没塌下来!起来说话!」
魏瑾却没有起身,反而膝行几步,凑到魏泯跟前,擡起那张因激动和怨恨而有些扭曲的脸,压低声音,急促地说道:「祖父!我们不能就这幺干看着啊!那江行舟如今圣眷正隆,又立下那般大功,在朝中一手遮天,他的新政刀刀砍在我们世家命脉上!
再这样下去,不出一年,我关中魏氏数百年基业,就要被他连根拔起,沦为寒门了!」
他眼中闪过一丝疯狂的亮光,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蛊惑:「祖父,寻常法子对付不了他。他在洛京,有陛下护着,有文名护着,硬碰不得。但————孙儿听说,有些「野路子」,或许能行————」
魏泯眉头一拧,盯着他:「什幺野路子?」
魏瑾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眼神飘忽了一下,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咬牙道:「孙儿来之前,在长安暗中活动,想寻求些助力。
有————有一些人主动找上了孙儿。
他们自称————是同道」,是清醒」之人。
他们对江行舟那套打压世家、擡高寒门、变革祖制的做法,恨之入骨!
他们说————江行舟看似文名鼎盛,实则根基浅薄,其崛起太快,必有蹊跷,或许————
其身世、其文才,都有不可告人之处!
他们手头,可能握有一些————能让他文名扫地、甚至身败名裂的东西」!」
他观察着魏泯的脸色,见祖父没有立刻斥责,胆子似乎大了一点,继续道:「那些人说了,只要我们能提供一些————一些方便,比如朝中某些消息,或者————在适当的时候,睁只眼闭只眼,他们就有办法,让江行舟从神坛上摔下来!
届时,他自身难保,其推行的那些新政,自然也就成了无根之木!
我魏氏,乃至天下世家之困,或可迎刃而解!祖父,此乃釜底抽薪之计啊!」
魏泯起初只是面无表情地听着,但越听,脸色越是阴沉,尤其是听到「身世」、「文才有蹊跷」、「让他们去办」这些字眼时,他眼中骤然爆射出骇人的精光,死死盯住魏瑾。
他久经宦海,如何听不出魏瑾口中那些「同道」、「清醒之人」指的是什幺?
那分明是潜伏在人族内部,与妖蛮勾结,出卖人族利益,被所有正统文人所不齿的一逆种文人!
魏瑾还在那里自以为得计地低语:「祖父,那些人说了,他们不要金银,不要官位,只要一个公道,只要扳倒江行舟这个伪君子、真酷吏!我们与他们合作,各取所需,神不知鬼不觉————啊—!」
他的话戛然而止,化作一声凄厉的惨叫!
只见魏泯猛地站起身,须发戟张,那张一贯深沉内敛的老脸上,此刻布满了前所未有的暴怒与一种被深深羞辱的赤红!
他没有任何犹豫,用尽全身力气,右臂抡圆,带着殿阁大学士的磅礴文气与盛怒,狠狠一巴掌扇在了魏瑾的脸上!
「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