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0章 内阁宰相,乞老还乡!
汉中,官军大营,中军帐。
时近深秋,秦岭北麓的风已带上了凛冽的寒意,卷过连绵的营帐,吹得旌旗猎猎作响。
数万羽林军精锐依山扎营,甲胄分明,刀枪映着秋阳,本该是煌煌王师、气吞万里如虎的气象。
然而此刻,整个大营却弥漫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压抑与焦躁。
中军大帐内,气氛更是凝重得几乎能滴出水来。
头发花白、身形清癯却腰背挺直的尚书令魏泯,正独自立于巨大的汉中舆图前。
他身上那件象征殿阁大学士身份的正二品仙鹤绯袍,此刻却因多日奔波督战而略显风尘之色,甚至袖口沾染了些许墨迹与尘土。
这位执掌尚书省、总领六部政务多年的老臣,此刻脸上全无平日的沉稳持重,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切的疲惫、不甘与————一丝竭力掩饰的恐慌。
他伸出微微颤抖的手指,重重地点在地图上一个标记着「黄巢贼踪」的位置,指甲因用力而泛白。
「又跑了!滑不溜手,简直如泥鳅钻泥!」
他声音沙哑,带着压抑不住的怒火,「数万大军,每日耗费粮草无数,围追堵截月余,竟连贼酋黄朝的主力都未能咬住!奇耻大辱!朝廷养兵千日,用在一时,这就是我大周精锐的战力吗?!」
帐内侍立的几名心腹将领、幕僚,个个噤若寒蝉,低头不敢接话。
他们何尝不憋屈?
那黄朝与其摩下流寇,根本不像寻常反贼。
他们不据城,不守地,仿佛幽灵般穿梭于秦岭复杂险峻的山岭沟壑之间。
时而化整为零,隐匿无踪;时而趁夜集结,如鬼魅般突袭官军运粮队或小股部队,一击即走,绝不多留。
官军大队人马追去,往往只找到被焚毁的辎重和零星贼尸,主力早已不知所踪。
秦岭茫茫,地势险要,大军行动迟缓,补给困难,而贼寇却似鱼入大海,利用地形和当地一些对朝廷不满的贫苦山民,屡屡逃脱围剿。
「废物!一群废物!」
魏泯猛地一拳捶在桌案上,震得笔墨纸砚一阵乱跳。
他胸口剧烈起伏,脸色因愤怒而涨红,随即又转为一种病态的苍白。
这些日子,他亲临前线,督促各部,殚精竭虑,试图尽快剿灭黄朝,立下大功,以巩固自己日益受到挑战的权位。
然而,现实却给了他沉重一击。
不仅战事胶着,他更隐隐感觉到军中一些将领的懈怠、观望,甚至————某些原本依附他的朝中势力,传来的消息也越来越微妙。
就在这内外交困、心力交瘁之时,昨夜从洛京通过秘密渠道加急传来的消息,如同最后一根稻草,彻底压垮了他强撑的镇定。
中秋夜宴!
太极殿!
陛下御座之侧!
那个原本属于他,大周尚书令的尊崇席位!
竟然————坐着江行舟!!!
消息确认的瞬间,魏泯只觉得眼前一黑,一股腥甜之气直冲喉头,被他死死压下。
他挥退了所有部下,独自在帐中枯坐了一夜。
烛火摇曳,映照着他瞬间苍老了十岁的面容。
「陛下————陛下这是在逼我啊!」
魏泯对着空旷的营帐,声音嘶哑,充满了无尽的悲凉与愤懑,「逼我退位让贤!为那江行舟————腾位置!」
他如何不懂?
那不仅仅是坐席的问题,那是一个再清晰不过的政治信号!
女帝武明月,要用江行舟这把锋锐无匹的「新刀」,来替换、来革新朝堂!
而他魏泯,这内阁之位,这尚书令之尊,便是首先要被「革新」掉的旧物!
「我不甘心!老夫不甘心啊!」
魏泯猛地站起身,双拳紧握,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几乎要渗出血来。
帐内无人,他终于不再掩饰,老泪纵横,心如刀绞。
他为官百十余载,历经两朝,从一介关中进士,靠着勤勉、机变与些许运气,一步步爬到今日地位。
他主持过科举,提拔过无数门生;他修订过律法,处理过无数棘手政务;他平衡过朝中各方势力,甚至在先帝晚年与今上即位之初的动荡中,起到了稳定朝局的作用。
他自问没有大过,甚至有功于社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