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阴山——也丢了!
罗家据点失守,他还能勉强说是战略放弃。可天阴山,那是他们朱雀部落付出了近乎全部金丹主力的代价才换来的一半基业!是他们未来东山再起的最大依仗!如今,竟然也被傅家如此轻易地夺去!
完了——朱雀部落数千年的基业,真的要在他的手中,毁于一旦了!
极致的愤怒、悔恨、绝望交织在一起,如同毒火焚心,让他伤势再度恶化。
他剧烈地咳嗽着,鲜血不断从嘴角溢出,眼神却在这一片灰败中,逐渐凝聚起一丝疯狂与决绝口原本,他还存着一丝侥幸,不愿去求那个人,不愿在她面前显露自己如此狼狈落魄的模样。毕竟,当年——
可如今,部落已到了生死存亡的边缘,除了她,还有谁能救朱雀部落?还有谁能对付那个可怕的傅长生?
他颤抖着手,从贴身的储物袋最深处,取出了一枚早已蒙尘、样式古朴的凤形玉佩。这玉佩材质普通,却蕴含着一道特殊的神魂印记。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将一丝微弱的神魂之力注入其中,传递出一道极其微弱却带着哀与绝望的祈求讯息。
三—
神医谷。
竹舍内,药香与若有若无的死气交织。
青木圣手缓缓收回按在周瑾眉心的手指,那指尖萦绕的翠绿生机光芒暗澹下去,他向来古井无波的脸上,也难得地显露出一丝疲惫与惋惜。数月来,他尝试了金针渡穴、乙木回天术、乃至以自身精元为引的种种秘法,那盘踞在周瑾本源中的「寂灭瘴气」却如同附骨之疽,顽固异常。
他转过身,看向守候在旁,眼窝深陷、神色憔悴的九郡王与大管家,轻轻摇了摇头。
「王爷,周管家,」圣手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老夫——尽力了。」
九郡王身躯勐地一晃,脸色瞬间惨白如纸,他嘴唇哆嗦着,几乎发不出声音:「圣手——您—
—您说什么?」
「此子所中瘴气,已侵入五脏六腑,侵蚀神魂本源,非是寻常药石乃至普通秘法所能祛除。」青木圣手语气沉凝,「若是早个三五年,在他根基未损、邪气未深植神魂之前,或可凭藉生生造化丹」配合乙木回天术,强行拔除。但如今——邪气已与他的生命本源纠缠不清,强行祛邪,无异于直接摧毁他的生机。」
他看向榻上气息微弱、意识昏沉的周瑾,叹道:「老夫以金针与灵药,最多也只能再为他延续三五年寿元。而且,最后这段时日,他会日渐虚弱,五感渐失,形同槁木——让他,趁着还有些许精神,去完结未了的心愿吧,莫要留下遗憾。」
「三五年——遗憾——」九郡王喃喃重复着,心如刀绞。
他看着周瑾那苍白安详仿佛只是睡着的面容,脑海中浮现的却是七哥临终前或许也曾如此不甘的模样。他勐地擡头,眼中布满血丝,带着最后一丝疯狂的期盼,抓住青木圣手的衣袖:「圣手!难道——难道就真的没有一点办法了吗?无论多难,无论需要什么,本王就算倾尽所有,踏遍九州,也一定为您寻来!求您再想想办法!」
大管家也「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老泪纵横:「圣手,求您大发慈悲!少主他还如此年轻,老主人一脉不能就此断绝啊!」
青木圣手看着他们主仆二人悲恸欲绝的模样,沉默良久。他行医数百载,见过太多生离死别,但每一次面对这般绝望的恳求,心中仍不免触动。
他拂开九郡王的手,走到窗边,望着窗外生机勃勃的药圃,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种悠远而古老的意味:「办法——并非完全没有。古籍之中,确有一逆天秘法,名为偷天换日夺基秘法」。
九郡王与大管家眼中瞬间爆发出惊人的光彩,如同溺水之人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
「此秘法,可强行剥离他人近乎完美的灵根道基,以其磅礴生机与本源之力,替换掉患者体内已被侵蚀腐朽的根基,从而达到破而后立」的效果。理论上,确实可以根治他这气之患,甚至因祸得福,获得更强的潜力。」
「剥离他人道基?」九郡王一怔,随即脸上闪过决然,「需要何种道基?本王这就去寻!无论是购买死士,还是——」
青木圣手转过身,打断了他,眼神锐利而冰冷:「王爷且慢。此法有三大难关,几乎可谓不可能完成。」
「第一,并非任何道基都可。需是先天五行混沌道体」之基!此体质乃天地钟灵所在,万年难遇其一,身负此体质者,修行一日千里,乃各大宗门倾力培养的道子,岂是轻易能动?」
「第二,施展此秘法,需以九天息壤」为基,建木之芯」为引,混沌源液」洗涤——这些灵材,无一不是传说中的神物,早在远古时期便已绝迹人间,老夫遍览谷中典籍,也只在残篇孤本中见过其名。」
「第三,亦是最大的难关。」青木圣手目光如炬,盯着九郡王,「此秘法逆天而行,有伤天和,施术者与被施术者,皆会承受巨大的因果反噬与天道责罚。成功机率,十不存一。即便成功,被剥夺道基者形神俱灭,而接受道基者,余生亦将活在无尽的业力纠缠与心魔劫难之中,可谓踏上一条不容于天地的绝路。」
竹舍内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九天息壤、建木之芯、混沌源液——这些只存在于上古神话中的名字,如同一个个沉重的巨锤,将九郡王刚刚燃起的希望砸得粉碎。更不用说那万年难遇的混沌道体,以及那恐怖的成功率和可怕的后果。
这已不是难如登天,而是根本无路可通!
九郡王踉跄后退一步,靠在冰冷的墙壁上,眼中的光芒彻底暗澹下去,只剩下无尽的绝望与空洞。他明白了,圣手说出此法,并非给予希望,而是彻底断绝他最后的念想。
连神医谷圣手都直言「不可能」,这世间,还有何处可寻生机?
大管家跪在地上,身体微微颤抖,最终化作一声无力的哽咽。
青木圣手看着他们,再次轻轻一叹:「好好陪伴他这最后几年吧。或许——回归故里,是他最好的归宿。」
他不再多言,转身离开了竹舍,将这片沉重的绝望留给了九郡王主仆。
九郡王缓缓滑坐在地,望着榻上的周瑾,两行热泪终于不受控制地滑落。他低声呢喃,仿佛是说给周瑾听,又像是说给自己听:「瑾儿——叔祖父——对不起你——也对不起——七哥·——」
青木圣手离去后,竹舍内只剩下令人窒息的寂静。九郡王不知在原地呆坐了多久,直到榻上传来一声微弱的呻吟。
「皇叔祖父——」
九郡王勐地回过神,紧紧握住周瑾冰凉的手:「瑾儿,你醒了?感觉如何?别怕,皇叔祖父在这里,皇叔祖父一定——」
「皇叔祖父,」周瑾轻轻打断了他,脸上挤出一丝微弱的笑意,「不必宽慰侄儿了。圣手的话——侄儿隐约听到了。三五年——足够了。」
他顿了顿,呼吸有些急促,缓了片刻才继续道:「侄儿此身已无望大道,苟延残喘数年,不过是徒耗光阴,累得皇叔祖父与两位护法心力交瘁。如今,侄儿只想——只想回梧州老家一趟。母亲之前重病,侄儿不孝,未能承欢膝下,反累她牵挂。还有——康弟——」
提到胞弟周康,周瑾的眼神柔和了些许,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愧疚与怀念:「自年幼一别,再无音讯。不知他在傅家——过得可好。侄儿想去看看他,将祖父留下的一些遗物——交给他。他自幼聪慧,心性坚韧,远胜于我——祖父的东西,在他手中,或许——不至于蒙尘。」
听到周瑾提及周康,九郡王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光芒。
是啊,七哥还有另一个孙子!
那个被送往母族傅家抚养的孩子。
这些年来,他因对七哥的愧疚,刻意回避着与七哥相关的一切,连带着也忽略了这另一个侄孙的消息。
傅家——虽也是地方大族,但毕竟远离京都,那孩子无父无靠,寄人篱下,日子恐怕——
一股强烈的责任感和弥补之心涌上心头。他不能让七哥的血脉再受委屈!
「瑾儿,你说得对!」九郡王握紧了周瑾的手,语气变得坚定,「你是该回去看看。不过,不是你一个人去,皇叔祖父陪你一起去!」
周瑾一愣,连忙道:「不可!皇叔祖父身份尊贵,政务繁忙,岂能为侄儿——」
「什么政务,什么身份,都比不上家人重要!」九郡王斩钉截铁,「你病体沉重,长途跋涉,皇叔祖父如何放心?再者,康儿——也是本王的亲侄孙!他自幼离家,本王这做叔祖的,从未尽过半分责任,心中实在有愧。此番前去,正好看看他过得如何。若傅家待他周到便罢,若有丝毫怠慢——」
九郡王眼中闪过一丝厉色,虽未明言,但久居上位的威仪已自然流露。他深吸一口气,语气缓和下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此事就这么定了!待你精神稍好,我们便动身前往梧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