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入口处竟排起了一条不算短的队伍。
虽然血色禁地凶名赫赫,怪事频发,但链而走险者从来不少。
队伍中修士打扮各异,修为也从紫府到金丹不等,个个面色凝重,眼神中或是绝望后的疯狂或是孤注一掷的决绝。显然,其中不少是亡命之徒,或是被逼到绝境,来此寻求一线渺茫生机或惊天机缘的外州修士。
傅永昭安静地排在师傅身后。
就在这时,一股毫不掩饰的紫府后期威压从旁袭来,一男一女两名修士径直插到了傅永昭师徒前面。男修身着锦袍,面容倔傲,女修身段妖娆,眼角带着刻薄。
队伍中响起几声低低的不满嘟,但在感受到两人强大的修为后,又迅速沉寂下去。
那男修插队后,甚至还回头轻蔑地警了一眼被他挤开的傅永昭,鼻腔里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冷哼。那女修更是直接,上下扫了傅永昭一眼,察觉到他仅仅半步紫府的修为,红唇一撇,毫不客气地低声磺笑:
「半步紫府也敢来闯血色禁地?真是活腻了嫌命长,废物一个。」
傅永昭脸上的肌肉似乎极其细微地抽动了一下,但瞬间便恢复了平静。
傅永舟将这一切尽收眼底,他见傅永昭如此「沉得住气」,面对这般羞辱竟能隐忍不发,心中非但没有觉得屈,反而涌起一股欣慰之感。
看来这数十年的教导没有白费,昭儿是真的懂得收敛锋芒了。
小半个时辰后。
一行人踏入那巨大的龙口。
仿佛穿过了一层冰冷粘稠的水膜,周遭景象骤然扭曲变幻。
那对插队的男女修士显然对这片区域颇为熟悉,或者至少目标明确。他们丝毫没有在外围停留的意思,辨认了一下方向,便运起身法,径直朝着禁地更深处一一被称为「内围」的危险区域快速行去。
禁地之内有强大的禁空法则,无法飞行,所以他们虽然是紫府后期的修为,但速度不快。
傅永昭指尖极其隐秘地弹动了两下,两缕比发丝还要细微、几乎与周围阴秽气息融为一体的灰气,悄无声息地附着在了那对即将远去的男女修士的衣角内侧一一正是暗堂秘传的追踪印记。
做完这一切,他脸上依旧是那副略带紧张和新奇的表情。
前行了约莫一灶香的时间,路过一片布满诡异血色苔藓的石林时,傅永昭忽然「哎哟」一声,身体一个跟跪,似乎被什么绊了一下,手「下意识」地按在了一块色泽格外艳丽的血苔上。
「昭儿!」傅永舟立刻回头,神色一紧。
只见傅永昭按在血苔上的那只手,瞬间变得红肿起来,并且迅速向上蔓延,一股阴冷的气息顺着他的手臂经脉往上窜!
「师傅!这苔藓有毒!」傅永昭脸上露出痛苦之色,声音带着惊慌。
傅永舟立刻上前,一把抓住他的手腕,精纯的灵力涌入,探查并压制那股阴冷毒素,眉头紧锁:「这是「蚀脉血苔」,毒性不轻,需立刻逼出!你怎么如此不小心!」
他语气带着责备,但更多的是关切,立刻扶着傅永昭到一旁相对干净的石块上坐下,全力运功帮他逼毒。
傅永昭咬着唇,额角渗出冷汗,一副强忍痛苦、懊悔不已的模样:「徒儿-徒儿只是看那苔藓颜色奇异,想凑近看看,没想到———」
「屏息凝神,引导我的灵力!」傅永舟低喝,全心投入到为徒弟逼毒的过程中。
约莫半盏茶后。
傅永昭手臂的红肿渐渐消退,他呼出一口气,虚弱道:「多谢师傅,感觉好多了。」
傅永舟也松了口气,收回灵力,严肃道:「此地处处危机,一草一木皆可能致命,绝不可再有任何好奇之心!我们需得更—
他的话夏然而止,因为就在这时,旁边石林深处忽然传来一阵浙渐索索的怪异声响,紧接着,几具身上还挂着破烂衣物、动作僵硬、眼窝冒着红光的髅,摇摇晃晃地从中走了出来,发现了他们,立刻嘶吼着扑了过来!
「阴骷!」傅永舟脸色一凝,瞬间将傅永昭护在身后,「刚好拿它们给你试手,巩固一下境界!小心应对!」
说罢,他祭出法宝迎向其中两具最强的骷髅,故意留了三具气息较弱的给傅永昭。
傅永昭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但脸上却露出紧张又认真的表情:「是,师傅!」他拔出长剑,与那三具髅「艰难」地周旋起来,招式看起来有板有眼,却总在关键时刻「差一点」就能击中要害,显得颇为「惊险」。
傅永舟一边对付眼前的阴,一边分神关注徒弟,见他「手忙脚乱」、「险象环生」,不得不时常出声指点,甚至偶尔弹出一道气劲帮他解围。
就在傅永舟的注意力被傅永昭「拙劣」的表现和另外几具阴骷完全吸引住的瞬间,傅永昭眼中精光一闪!
他脚下步伐突然变得极其诡异,身影如同鬼魅般一扭,看似是被一具阴骷的骨爪逼得狼狐躲闪,实则巧妙地利用一具高大的幻影石柱挡住了傅永舟的视线!
就在身体被幻影石柱遮挡的那一刹那,他手中早已扣住的一张土黄色符篆瞬间被激发!
「土遁·影移!」
噗!
一声极轻微的闷响,他的身影瞬间没入地下,消失得无影无踪。原地只留下一道淡淡的土系灵力波动,很快被阴骷的死气和战斗的余波冲散。
那三具正在攻击他的阴顿时失去了目标,呆立当场。
几乎在同时,傅永舟挥剑斩碎了最后两具阴,回头喊道:「昭儿,没事吧?这些阴弱点在...」
他的话卡在喉咙里,看着那三具茫然四顾的阴骷和空无一人的原地,脸色猛地一变!
「昭儿?!」傅永舟的神识瞬间铺开,却只捕捉到一丝迅速远去的、极其隐晦的土遁波动,方向赫然是那对男女修士离开的路径!
他立刻明白了过来!什么中毒,什么遇敌手忙脚乱,全是这小子演出来的!目的就是为了耗尽自己灵力,从而甩开自己,让自己追不上!
「胡闹!!」傅永舟又惊又怒,气得脸色发青,立刻追上去。
夜色吞噬了血色禁地本就昏暗的光线,各种难以名状的寇声和低语在四面八方响起,令人毛骨悚然。
那对男女修士脸色愈发难看,他们为了尽快赶到内围某处,拼尽全力赶路,终究还是错过了上一处可供歇脚的破败庙宇。在血色禁地的夜晚,没有庙宇庇护,暴露在荒野之中,几乎等同于自杀。
「快!找个相对隐蔽的地方布阵硬抗!」男修焦急地低吼,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就在这时。
一阵空灵、缥缈却又冰冷彻骨的吟唱声,毫无征兆地在死寂的夜空中回荡起来。这声音仿佛直接作用于灵魂,让男女修士浑身汗毛倒竖!
他们惊恐地望向前方,只见原本空无一物的荒地上,景象扭曲变幻,一条浑浊不堪、流淌着幽暗河水的大河凭空出现,河面死寂,不起微波,却散发着勾魂夺魄的寒意一一正是传说中的冥河投影!
河畔,一个佝偻着背、穿着古老寿衣的老姬,背对着他们,正机械地、一遍遍地折叠着惨白的纸船。
每折好一只,便轻轻放入冥河。
纸船入水瞬间,幽光一闪,化作一艘仅容一人的陈旧小舟。
而每艘小舟上,都会无声无息地出现一个目光呆滞、额头贴着黄色符篆的虚幻鬼影,安静地随着小舟漂向冥河深处,消失在那片浓郁的黑暗里。
「冥冥河摆渡!」女修吓得几乎瘫软在地,声音带着哭腔,「完了——·我们完了—」
男修也是面无血色,强忍着恐惧,死死捂住女修的嘴,用气声道:「别出声!慢慢后退!千万别惊动她!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