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叶城里是不能留下的。
那些朋友,那些追捧的小姐,痴情的公子,在记忆里都是好人,集会时情谊都很真诚。但这时候忽然全都变得脆弱灰白,没有一张脸能承载这种重量。
仙人台她也不能相信。
朝廷做过的脏事一桩又一桩,即便花州仙人台可以信任,那位台主也远没有父亲厉害。
她更做不出去寻那长星剑门少主的蠢事。
倒是父亲平日让她多结识的那些人,此时却好像仍有几个能够立得住。
泸山就是她最熟悉的一家。
距离花州四百七十里,居于西陇大地已有四百余年,传承深远。
与只有百多人的剑笃别苑不同,泸山在册弟子就有五百,下拥产业不计其数,虽然当代掌门未必比父亲厉害,但他们还有几位脉主,许多真传。
届时泸山就可以召集江湖。
鹿俞阙花了半个时辰尽量稳着手完成了改面,披上备好的衣裳。
临走前她将改面所用全都带走,却将包袱旧衣扔在了这里,做出没有离去的样子,以求万一能耽搁追兵。
然后她推开后窗,轻轻跳了下去。
最后一锭银子也用出去了,怀中的匕首倒是可以换钱,但她已将长剑弃了,最后一柄利器她不愿意离身。幸好头回改面时摘下的耳坠还留着,应当可以赁一匹快马。
大客栈兼营车马行,鹿俞阙做出外客的样子,和掌柜接上了话。
刚刚的一门一帮也已离了客栈,立在街上谈论着,鹿俞阙并不愿听见那些熟悉的词,每一个都在冲击她绷紧的神经。
「最新的消息说,是『花伤楼』动的手。」长衫中年低声,「花形的刀伤很清楚。」
成帮主沉默片刻:「徐掌门眼里,成某本事如何?」
长衫中年一凛:「崮山『惊铁狮』之名,四州共颂,足列前三。成帮主本事远超在下,唯有钦佩。」
「那徐掌门见过鹿苑主吗?」
「……有过两面之缘。」
「我见过鹿苑主六面,有过两次交谈。」成帮主望着长街道,「成某性子莽直,斗性躁动。两回里,我都想过万一动起手来,该怎样打斗。」
徐掌门看着他:「那,成帮主跟鹿苑主切磋了?」
「没。盖因我怎幺想,也决计撑不过六招。」成陨道,「徐掌门,鹿苑主很强。」
「……」
「就凭花伤楼,不可能杀了他。」
就凭花伤楼,不可能杀了父亲。
「这坠子最多三两,须得再添三百文。」
「掌柜,这耳坠打造时只原材便花了二十两,莫再搅缠。」
鹿俞阙听见他们的谈论,大半心神已经被夺了过去,身前的马主似瞧见肥羊,非要再多宰几百文……三百两她也肯给,可身上确实一分没有了。计划里绝没有在一名贪婪马主面前耽搁的一刻钟。
其实她难免会想,这位成帮主看起来为人稳重正派,只消说出来,也许一切事情就不必自己担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