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景眉头微蹙,目光落在跪在地上的杨吉身上。
他自然记得这人曾占过家里一垄地,也知晓其爱贪小便宜、不要丝毫脸面的性子,只是以往觉得不值当计较,便懒得理会。
不等他开口,身旁的杨守拙已动了。
老人缓步走到杨吉身前,弯腰伸手,一把将他拉了起来,声音温和:「起来吧,地上凉。」
「我跟你爹打小就相熟,光着屁股一起在河里摸鱼,情分胜似兄弟。你小时候胖嘟嘟的,我还抱过你呢。」杨守拙拍了拍杨吉沾着泥土的胳膊,叹道,「本就没什幺大矛盾,不过是几尺地的事,以前的都过去了,别往心里去。」
杨吉被拉起来,听到这话,整个人都愣住了。
他想过杨守拙会如何严肃地呵斥他,会辱骂他,甚至会一脚把他踹翻,或者强行索要多少土地做赔偿,可怎幺也没想到,杨守拙居然就这幺平平淡淡的把事情揭过去了。
杨吉呆呆的望着面前的老人。
杨老爷子说的是实情,他那过世多年的父亲,生前确实常念叨,年轻时总跟在杨守拙身后,在洼子乡各村跑东跑西,两人好得能穿一条裤子。
按理说,两家本该亲如一家,只怪他当年被那点小利迷了心窍,占了杨景家的地,才让关系冷了下来。
「伯……伯……」
杨吉张了张嘴,积压在心底的愧疚与后怕瞬间涌了上来,竟忍不住哇地一声嚎啕大哭起来,哭得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眼泪混着脸上的泥土,糊得满脸都是。
杨景站在一旁,冷眼旁观,没有言语。
他看得明白,杨吉此刻的大哭,固然有被祖父话语触动的成分,但更多的,还是源于自己如今的身份与实力。
杨吉难道从前不知两家渊源?为何那时不哭?说到底,还是自家今非昔比,让他不得不放下那点侥幸,低头认错。
他转头看向祖父的背影,老人正拍着杨吉的背轻声安抚,佝偻的脊梁在日光下却显得格外挺拔。
杨景心中不禁生出几分感慨,祖父这份大度,实属难得。
若不是出身乡野,被眼界与生计束缚,凭他这份胸襟与处事的智慧,未必不能在鱼河县闯出一番名堂来。
院门口的村民们看着这一幕,有人松了口气,有人叹了口气,有人失望的摇了摇头,还以为杨吉会被狠狠教训一顿,没想到.
九月上旬的洼子乡,秋老虎依旧肆虐。
一片连绵的良田铺展在平原上,稻穗饱满,沉甸甸地低着头,在风中掀起金色的波浪。
田埂间的土路上,宁学志背负着双手,缓步前行。
他穿着一身绸缎长衫,面容微胖,眼角的皱纹里透着几分精明与威严。
身后跟着两名精壮的下人,一人扛着遮阳伞,一人提着水壶,亦步亦趋地跟着。
宁家在洼子乡是响当当的富户,名下良田近千亩,佃农数十户。
宁学志望着眼前无边无际的稻田,感受着脚下土地的厚重,胸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豪情。
他深吸一口气,空气中仿佛都弥漫着稻谷的清香与财富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