伸手肆意揉搓着怀中艳姬的娇腻脸颊,申府君与她承诺一事,“将来改天换日了,也许你一个女将军当当。”
艳姬娇笑不已,扭转身躯,领口敞开,沟壑处一片白腻。
申府君素来以骁勇善战的儒将自居,经过十多年间的苦心经营,笼络了三十几个避难至此的供奉客卿,曾经在各自家乡俱是凶悍之辈,还豢养了一大批鬼物担任武卒,更别谈还有七八个势力不输朝珠滩淫祠的山上盟友。申府君自认只要不去主动招惹那座高耸入云的云霞山,抑或是启衅黄粱派,就万无一失,所幸这两座大道场,距离自家地盘很远,相信等到他们察觉到蛛丝马迹,申府君自信到时候也已成道,便不是他们这些所谓正派人士能够随便拿捏的外道鬼物了。
试想当初一座书简湖,何等无规无矩,只因为有个上五境的刘老成坐镇,不就让那些正道领袖捏着鼻子,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强如铁骑南下的大骊朝,过江龙的玉圭宗,也只是将其招安,而不是铲除殆尽,使得好些岛屿门派的苟且之辈,摇身一变,反倒是成了宗字头道场的谱牒修士。
比拼投胎的本事和出身的高低,最是无奈,申府君总不能与那洛王宋睦较劲此事。
但要说百年千年之后再作盖棺定论的功业,总是风云变幻,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申府君还真就不觉得自己有朝一日,无法与那姓陈的,面对面聊几句。
申府君满怀豪情壮志,等到自己成为上五境鬼物,便有一洲山河气运的无形庇护。
收起心绪,申府君愈发觉得天地狭隘,不足以让自己施展拳脚了。
裴钱将小米粒放在马背上。
那魁梧壮汉健步如飞,一线之上,尘土飞扬,厉色大声道:“立即跪地,饶你不死。”
言语之际,那年轻女子好似被吓得不敢动弹了,这位悍将手腕拧转,刀光一闪,以匕首刺腹。
男子见一招得手,也觉意外,神色激动,高呼道:“贼人受刃而死!”
恍惚间,他惊骇发现眼前女子,竟是一道残影。
那壮汉也不敢谎报军情,放低了嗓音,略显尴尬,给自己找了个台阶,“末将尚未击毙贼人。”
至于为何匕首递出有钉入实物之错觉,只当是修道之人的鬼把戏,山上伎俩。
远处申府君却是一眼看破那女子的厉害之处,明白了对方武道造诣之高,以心声喊道:“立即撤回,不可力敌……”
得是何等浓厚的拳意流淌,才能在移步间让一道残影宛如真人?
申府君身前就是个习武的,很清楚这里边的斤两。一咬牙,他也懒得藏拙了,就当是狮子搏兔亦用全力,申府君抬起手臂,使劲挥动。
厚重云海之中,缓缓出现庞然大物,竟是秘密打造出了一艘仿冒大骊剑舟的攻伐渡船,当然只是形似,规模也小了太多,但是足够唬人了。
“剑舟”上边的将卒,手忙脚乱,将船板震得乱颤,驱动一架架床子弩,纷纷对准地面上的那个女子武夫。
钟倩见陈灵均还没有返回,正要出手之际,山脚附近,便有青衣小童身形拔地而起,转瞬之间,仿佛一朵青色的云朵,飘然落在船头栏杆之上。
凉亭内,五言微微讶异,笑道:“呦,那位威风八面的府君,还是个元婴。”
姜赦双臂环胸,嗤笑道:“犯天条了。该他享福。”
就如骑在裴钱脖子上的小米粒所误会的,该不会是个十四境大修士吧,否则己方阵营,也不弱啊,别说是一手疯魔剑法早已炉火纯青的裴钱姐姐,连好人山主都亲自出马了。
水神王宪脸色微白,那申府君不是为了庆祝结丹摆下的酒宴,怎就摇身一变成了元婴?
三五十年前的宝瓶洲,别说是金丹、元婴这些陆地神仙,便是个观海境修士,甚至是洞府境,便是不容小觑的地方豪雄了,足可开山立派,招兵买马,震慑一方。虽说时下自是另外一番景象,可是王宪是金身破碎的水神,无法远游,一些道听途说的传闻,难免将信将疑。
荆蒿一直在揣度此事,那申府君生前不过是个六境武夫,死后在短短光阴之内就能够结金丹、成就元婴,肯定是有一件品秩不低的秘宝傍身,抑或是捞到手了一桩见不得光的偏门机缘?
只不过推衍和望气,一向不是荆蒿的长项,话说回来,如果是在流霞洲,什么地方突然冒出个不合常理的新元婴,荆蒿搭了搭眼皮子就算翻篇,这就像一位位列枢垣、久居高位的老相国,得知某届科举的状元郎是三十岁,或是十几岁的神童,其实就那样。
姜赦百无聊赖,与那水神王宪没话找话一句,“是本地水神?”
王宪战战兢兢答道:“曾经是。”
姜赦问道:“将来呢?”
王宪老老实实说道:“不敢想。”
姜赦抬了抬下巴,“没听说过流霞洲的荆蒿,总听说‘青主’这个道号吧?”
王宪无地自容,不敢扯谎,汗颜道:“小神耳目闭塞,蒙昧无知。”
姜赦爽朗大笑,指了指青衫老文士模样的陈清流,“青主道友啊,比起荆蒿,你也好不到哪里去。”
陈清流微笑道:“对面不相识,千里却同风。”
陈清流突然站起身,与荆蒿说道:“与你借取一件五行之金属的法宝。”
荆蒿立即从咫尺物当中取出一件古色古香的压经炉,金色黄,双耳三足。
也就是荆蒿刻意遮掩了此物气象,否则定是重宝现世、金光百丈的光景。
陈清流取过炉子,在掌心瞬间熔化作一滩金色墨汁,手腕微动,一股精粹浓郁的水运凝为一方好似碧玉材质的抄手砚,递给王宪。后者不明就里,眼见荆老神仙使眼色,示意自己立即收下,王宪只得双手接过,陈清流说道:“王宪。走过路过就别错过了,等到此间尘埃落定,你便厚着脸皮凑到那姓陈的男子跟前,与他为这座亭子讨要一副楹联,他若是婉拒推脱不愿蘸墨,你只管死缠烂打不肯放过。记住了?”
王宪茫然不解,轻声道:“小神记住了。”
陈清流说道:“有无这份脸皮?”
涉及脸皮厚薄,王宪一下子就踏实了嘛,立即笑道:“求人办事,小神擅长!”
荆蒿心中羡慕万分,类似法宝还有几件,自家道场凉亭更是数十座,唯一的问题,是请不动陈剑仙。
姜赦笑道:“届时楹联有了,也别缺了匾额,亭子总要有个名字,不如单写一个‘天’字?”
陈清流没好气道:“‘天’亭?不怕方圆万里之地瞬间塌陷作一大坑?”
天亭?天庭?亏你姜赦想得出来!故意只说是方圆万里,还是陈清流怕吓到了水神王宪。
否则一座宝瓶洲承载得住?
五言瞪眼道:“既然没什么学养,就少出馊主意!”
姜赦无可奈何。
陈清流也懒得跟姜赦掰扯,说道:“砚台里边多余的墨汁,将来作重塑金身神像之用。”
王宪小声问道:“砚台如何归还前辈?”
陈清流笑道:“就当是我的见面礼。”
王宪赧颜道:“愧不敢当。”
陈清流疑惑道:“你脸皮也不厚啊,真能劝服陈平安以手指蘸墨写字?”
王宪在凉亭已经接连尴尬数次了,不差这一次……蓦的瞪大眼睛,喊道:“谁?!陈什么?!”
姜赦啧了一声,姓陈的,名气不小啊。
王宪意识到自己失态了,立即稳住情绪,压低嗓音问道:“恳请前辈与小神说清楚,总不能是大骊那位吧?”
陈清流笑道:“大骊是百州之国,名叫陈平安的人多了去,我哪里知道你是说哪个。”
王宪硬着头皮说道:“就是那位大骊新任国师,剑气长城的末代隐官。”
陈清流微笑道:“要不怎么说无巧不成书呢。”
姜赦冷哼道:“时无英雄使竖子成名。”
五言恼火道:“你酸个什么劲,人家不也是裴钱的师父?!整天口气比天大,真有本事的话,你先前怎么不去跟周密干一架再打赢……”
姜赦默然,也不知道未来千年万年,“陈平安”这个名字,和他做成的天地通,是否会成为后世所有“壮举”的对照之人、对比之事?
荆蒿听得道心一颤。
王宪以心声询问荆蒿,“荆老神仙,这些‘墨汁’能够重塑为炉子吗?”
荆蒿置若罔闻,只是被王宪不依不饶问得烦了,荆蒿只好敷衍一句,“能够重塑,但是这一来一回的,怎么都有几颗金精铜钱的损耗,这笔账,又该怎么算?”
王宪给出一个直白无误的解决方案,“先欠着?”
荆蒿气笑道:“客随主便!”
五言瞥了眼身边的姜赦,自家男人,也并非全无心肝。
当时登上夜航船,咄咄逼人,假装言语刻薄不近人情,为的就是逼迫年轻人动手。
若是连姜赦都敢打。也算姜赦送给年轻人一桩名声,算是补上一份“束修”。
如果连姜赦都敢杀。更好。
当然,估计谁都没有想到,对方是连姜赦都能杀。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对此姜赦也认。
陈清流自顾自说道:“说权势论拳脚,讲修为谈境界,比心智斗手腕,从来刚强更有刚强辈,古今皆然。”
“总是强者说什么是什么,弱者只能噤声,听什么是什么。”
“姜道友以为然?”
姜赦答道:“不以为然。”
陈清流一笑置之。
姜赦竟是以心声询问一件小事,“那小子手腕上系着的红绳,是怎么回事?”
陈平安施展了一种颇为高明的障眼法,抑或是用上了某种失传已久的远古炼物手段,使得外人不易察觉此物,姜赦还是在那场战役的收官阶段,才发现陈平安手上的这条红绳。
陈清流远眺战场遗址,貌似有些心不在焉,答非所问,“弹丸之地,竟成船锚。”
山下的船锚,寻常市井船舶不过是装满石头的箩筐,以绳系之投水,帮助船只停泊。官船多用铁碇,但是山上的仙家渡船,可就讲究多了,五花八门,各有玄妙。
五言毕竟心思细腻,问道:“大骊真要反悔?陈先生当真要事事改弦易辙,接连推翻师兄崔瀺订立的国策?”
陈清流说道:“是何走向,暂不明朗。”
一条走龙道,还掌控在大骊宋氏手中。
宝瓶洲五岳,亦是大骊王朝的五岳。五位山君获封神号,从头到尾,都是大骊朝明面递表、新国师暗中促成。
还有那座新建的老龙城,依旧表面姓符,事实上不还是姓宋?
只说青杏国迎回几方玉玺、终于能够确立太子,为此举办庆典,也隆重邀请了陈平安参加。
五言与姜赦慢悠悠游览宝瓶洲,他们自然能够看出很容易被一般修士忽略掉的诸多端倪。
陈清流随即笑道:“何况算什么反悔,不是已经退还多年了吗?”
立国的立国,恢复国祚的,大骊宋氏一直袖手旁观,谨守承诺,没有插手别国事务,只说大渎南边,一线之上,唾手可得的小国疆域,不取,甘愿恢复藩属身份的小国君主请求,不理,想要主动割地给大骊宋氏以免被邻国吞并的求救国书,不回。
至今还有许多恢复将相公卿身份的老人,不敢相信那头绣虎,果真如此信人君子!
陈清流唏嘘道:“天地南华马,江湖夜航船。万物一府,死生同状。”
姜赦会心笑道:“《记》曰:“通于一而万事毕,无心得而鬼神服。”
终于醒悟,陈清流先前为何会有“从头至脚,空如竹简”一说。
五言神色凝重起来,问道:“总有个解法?”
陈清流缓缓说道:“哪里跌倒哪里起,解铃还须系铃人。”
五言松了口气,于公于私于情于理,她跟姜赦都希望那位年轻人以后修行顺遂些。
陈清流说道:“荆蒿,你就继续留在这边盯着。”
荆蒿立即拱手道:“谨遵法旨。”
虽然不知陈平安都来了,自己留下来还有什么意义,但既然前辈发话了,荆蒿也无所谓逗留片刻。
陈清流笑道:“姜赦,五言,你们怎么说?是跟陈平安抢女儿,一输再输憋屈不已,还是随我一起游山看水,赏心悦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