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此刻这一切都没了,如血肉悉数剥离,只剩下一个血淋淋骷髏骨架,他冷得牙关发颤,迴转过头,看到了静静站在厅门处的冯珠以及鲁侯夫妻。
如同被打落地狱的鬼,要將最忌恨的人一同拉入其间,他面容狰狞,语气恶毒大声道:“是天意让你落入匪寇手中,那一切欺凌折辱都是你该受的!我要死了,你也休想安寧!珠儿,你不可能真正逃出那骯脏地,它永远都要藏在你心里,你这辈子都別想有一夜安眠好梦!”
语毕,他痛快解恨地大笑出声。
冯珠身体微颤。
北邙山中记起诸事,她急於回京,一直强撑至今,本就虚弱的身体已临极限,此刻这恶毒诅咒如同风邪趁虚入体,借著黑压压的阴沉夜幕,强行將她拖入那些可怖可恨的回忆中。
脑中嗡鸣,恐惧袭来,但一同袭来的还有一道影子。
那影子大步而至,如一只迅捷的虎,不由分说地扑到冯序面前,生生將他从两名官差手中撞得后退脱离,把他重重扑倒在地,跪压住他的胸腹,一拳砸断他口中笑声,血水和著断齿飞出。
四下惊叫,官吏不及做更多反应,忙向后方跟著到来的皇太子刘承行礼。
冯序头晕目眩,看著上方的少女,她耳侧垂髻晃动,原本垂在背后、用青带松松束起的余发此刻垂盪在一旁肩侧,原是世间少女常见打扮,偏眉目锋利如凶兽,全不似凡尘来人。
而不及他再多作思考,又一拳重重砸下,巨大的压迫感在这绝对暴力下诞生,恍惚间他也成了一只兽,待对方只剩下最原始的畏惧。
他发抖间,上方少女寒声逼问:“为何不笑了?我予你这样的欺凌折辱,还不够好笑吗?”
冯序只是发抖,眼前被迸溅的鲜血糊住,只想逃离这凶兽锋利的爪牙。
见他不敢言语,少微起身,鬆手將他如破布般丟弃,大步走向阿母,不管任何目光议论,只拿保证的语气说:“阿母,他再不敢胡说了!”
说话间,少微眼底几分紧张。
冯珠眼睛一颤,落下一滴清泪。
晴娘自小便如一只幼虎,为了她,敢和任何人撕咬。那双手不大,却如真正的虎掌,攥满了锐利的不服不忿,总要將一切都连血带肉地替她討回。
如今幼虎渐大,愈发凛然坚定,今后有这样乖巧的一只猛虎镇守,还有什么妖魔鬼怪敢来她梦中肆虐?
惊惧已被这两记虎拳打散,来不及壮大便被扼杀,冯珠倏忽得到安寧,此刻心海中仅剩下昔日母女相依为命的场景,紧绷的一口气散开,人便倒在了僕妇怀中。
少微不明具体,顿时止步,紧张感蔓延,只疑心自己的出现配合冯序该死的鬼话,已再次勾起阿母心魔,祭坛上的肯定只是情急之下的保护,而无法成为一种常態,正如在天狼山上那样。
一时不敢再上前,少微忐忑站立,让面孔显得足够平静,人站得直直的,双手在身侧垂得也直直的。
“好孩子,本想著將家中事处理完毕,再接你回来。”鲁侯严肃的面孔此刻儘是慈爱:“既已回来了,我这便让人替你收拾院子,或者你想和你阿母同住?”
这孩子两拳好比打在他心间,实在叫他越看越喜爱。
申屠夫人也笑著伸出手:“晴娘,来大母这儿。”
少微却后退一步,道:“我还有很要紧的事要做,改日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