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陛下。”
邓宣言躬身应道,悄悄瞥了一眼赵祯的神色,心知这突如其来的供词,已让多疑的官家对那位枢相,也生出了浓浓的疑虑。
他不敢怠慢,连忙转身出去传旨。
而在枢密院值房内,贾昌朝正悠闲地品着新到的茶。
“算算时间,这时候官家应该已经起疑了。”
贾昌朝放下茶盏,指尖轻轻摩挲着光滑的盏壁,也有些唏嘘。
本来,流言一事,做的是很缜密的。
如果不是因为陆北顾找到了本不该存在的证据,从而顺藤摸瓜,牵连到了贾昌朝在大名府的心腹,那此事应该能给文彦博造成不小的困扰。
可惜,功亏一篑。
现在文彦博反而掌握了主动权,而在人证物证俱全的情况下,光是靠郑世兴伪造证词,是没有办法翻盘的。
被逼入险地的贾昌朝,只能被迫走一步他本不愿意走的棋,来跟文彦博两败俱伤。
“陆北顾……”
贾昌朝的手,紧紧地捏住了茶盏。
就在这时,邓宣言来传口谕了。
贾昌朝随邓宣言穿过重重宫禁,暮色中的殿宇飞檐如钩,压着沉甸甸的云翳。
福宁殿内赵祯半倚在榻上,并未如往常般先赐座寒暄,而是直接将那份大理寺的文书递了过来,声音听不出喜怒:“贾卿,看看这个。”
贾昌朝双手接过,目光迅速扫过郑世兴那番“一石三鸟”的供词。
虽然已经早有心理准备,但他脸上还是适时地露出惊愕、愤慨,继而转为沉痛,仿佛首次听闻这等骇人听闻的构陷。
阅毕,他并未急于分析什,而是深深一揖,语气沉重:“陛下,郑世兴区区苑囿小官,安能知晓如此多的庙堂秘辛?此事定然是有人故意为之!”
“哦?”
赵祯凝视着他:“那依卿之见,是何人指使?目的又何在?”
贾昌朝知官家这是在试探,看他是否会顺势直接将矛头直指文彦博。
贾昌朝不敢直接攻击文彦博。
不是因为直接攻击文彦博,会不打自招,暴露他便是郑世兴背后的人。
而是因为贾昌朝不能让官家意识到“他是故意让官家认为他在试图通过供词构陷文彦博来使官家对他起疑”。
故而,贾昌朝并未直接攻击文彦博,而是迂回奏道:“陛下明鉴,六塔河案余波未平,流言四起之际,忽出此等攀咬供词,其心可诛!臣愚见,或有不轨之徒,欲借此案进一步打击宰相威信,甚至离间陛下与股肱之臣... . .至于郑世兴背后之人,其能对文相公与宋相公以及臣之旧怨如此了然,绝非寻常之辈,恐是深谙朝局且潜伏已久者。”
这话就差把宋庠的名字给念出来了,但此事明显不可能是宋庠操控的。
所以在赵祯的视角,贾昌朝是怕暴露通过郑世兴供词来影响自己的企图,所以才不敢直接攻击文彦博,而是扯到了宋庠身上。
赵祯沉默片刻,冷声道。
“朕倒是觉得,宋相公一向正人君子,不是做这种事情的人,此事主谋,另有其人。”
说完之后,赵祯长久地沉默着,就这倚在榻上,直勾勾地盯着贾昌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