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公亮捻着胡须,目光在供词与文彦博之间逡巡:“郑世兴攀咬得如此具体,连时间、传话人都言之凿... .虽说空口无凭,但如今市井间关于六塔河的流言尚未完全平息,若此事处理不当,恐损及首相清誉,动摇朝局稳定啊!”
文彦博对于谁在幕后操纵这一切,心知肚明。
“郑世兴不过一介猎场监苑小官,安能知晓庙堂如此秘辛?更遑论对我与贾子明、宋公序的旧怨?这背后是谁在操纵,诸位难道看不出来吗?”
文彦博虽未直接点名,可矛头已清晰指向枢密院那位老对手。
但这话可没人敢接。
文彦博跟贾昌朝势不两立,不代表其他人也要跟贾昌朝死磕到底好不好?
而且都是进政事堂的人了,严格意义上来讲,没有谁是谁的附庸,只是政治盟友而已。
最后还是王尧臣开口,避开了这个话题:“郑世兴在狱中,需严加看管,绝不能让其“意外'身亡,否则死无对证,宽夫兄更难以自清。 ”
富弼沉吟良久道:“是否需联名上奏,向官家陈明此乃诬陷,请求圣裁? ”
“不妥。 ”
文彦博略一思忖,摇了摇头:“若急于辩白,反倒显得心虚。既然大理寺已将供词呈送御前,等官家召见便是。 ”
官家的聪明程度,远超绝大多数士大夫,虽然这两年病后精力大不如前,但这种伎俩是不可能骗到官家的。
如果官家“信了”,那只能说明一件事,那就是官家已经忌惮并不再信任文彦博,打算将其罢相。文彦博自忖还没到那一步,故而表现得很镇定。
“不过既然大理寺审讯不力,还是尽快交由审刑院接手吧。 ”
对此文彦博其实也有些无奈。
大理寺的报告明显有问题,但他在大理寺实在是没人,周革也太不堪用了。
“嗯。”富弼也明白其中关节。
“另外,再发文书催一催派往大名府那边的人。”
文彦博很清楚,想要凭借工械案彻底扳倒贾昌朝是不可能的……因为贾昌朝存在的意义就是制衡他,所以只要他还在,无论贾昌朝犯什错误都不会被官家所罢免。
但这不意味着,此案不能重创贾昌朝的势力。
毕竟,大名府是贾昌朝的根基所在,只要能把大名府上下清洗一遍,让贾昌朝失去对大名府的控制,那就相当于斩断了其臂膀,这对于文彦博来讲,同样是一场重大胜利。
四位宰执又商议片刻。
离开时,每个人心中都清楚,一场更为激烈的庙堂风暴,正在酝酿之中。
与此同时,禁中福宁殿内。
赵祯倚在软榻上,内侍省都知邓宣言小心翼翼地将大理寺急递的文书呈上。
赵祯展开细看,起初尚是平静,但随着目光扫过郑世兴那“一石三鸟”的供词,他的眉头微微皱紧了。殿内烛火跳跃,映得他脸上神色颇为阴晴不定。
他当然不相信郑世兴的鬼话,可这供词却触动了他。
对前唐权臣坐大、党争祸国的场景重现,大宋历代官家都是心存忌惮的。
毕竟“从历史中唯一学到的教训就是什都没学到”这句话,对大宋是不适用的,大宋从前唐和五代学到的教训可太特的多了,以至于所有制度都是刻意为了避开这些教训而设计的. . . .…但是,赵祯更不能容忍的,是有臣下企图??利用这一点,来操控他!
“邓宣言。”
赵祯的声音很平静:“你去枢密院,传贾昌朝即刻入宫见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