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弱的橘黄色火苗在铜炉內跳动起来,他將手炉拢在袖中,露在外面的冰凉指尖终於感受到了温暖。
就这样裹著被子等把手彻底焐热了,陆北顾才从考篮里拿出一张胡麻饼,就著葫芦里的冷水,慢慢啃著。
冰冷的食物滑入腹中,带来一种奇异的清醒感。
吃完饼把东西都收拾好,他又按照周敦颐所授的静心工夫进行內省。
他闭上眼睛,尝试著“收视返听”。
不再去听那梆子余音、脚步声、甚至自己有些快的心跳,只专注於自身。
这狭窄逼仄的考舍,仿佛暂时与世隔绝。
陆北顾没有刻意追求深呼吸,只是自然地、匀细地吸气,感受凉意沁入肺腑,再缓缓地、长长地將胸中那股因压力而生的浊气吐出。
而念头也只是轻轻地系在气息的流动上,不催促,也不挽留。
初时,气息还有些短促,脑海中心猿意马亦是难控。
渐渐地,隨著几轮呼吸,他的气息真的开始变得平稳悠长了一些,如同缓缓流淌的小溪,心湖里那些翻腾的小浪,似乎也在这平缓的呼吸节奏里慢慢平息下来。
他並非追求绝对的“空寂”,那太难了。
他只是努力让自己像一块沉入水底的石头,让那些纷扰的念头如同水面上的落叶,任其飘过,不去刻意打捞,也不隨之沉浮,也就是“不起好恶,不生分別”。
时间在这份专注的內省中静静流逝,那种焦虑感得到了极大缓解,他的心绪渐渐静了下来。
陆北顾不再过多地担忧考题,也不再去想可能的得失。
此刻,他只专注於调整自己,让身心都准备好,去迎接那即將展开的命运之战。
成败的执念淡去,留下一种更纯粹的,享受考试过程的心態。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一盏茶的功夫,也许是半刻钟,他就听闻“当”的一声清脆锣响。
“诸生肃静——!”
“嘉祐二年礼部省试,髮捲——!”
陆北顾睁开双眼,目光已是一片沉静。
紧接著,密集而急促的脚步声响起。
那是很多巡场胥吏正在分组行动,他们两人一组,一人提著一盏灯笼,一人抱著厚厚的考卷,沿著狭窄的通道,快速穿梭於考舍之间。
不多时,脚步声在陆北顾的考舍前停下。
“宙字十七!”
一个胥吏的声音在苇帘外响起。
“学生在!”陆北顾立刻应声。
苇帘被一只粗糙的手撩开一角,另一只手將考卷和草稿纸都送了进来。
胥吏放下帘子,迅速走向下一个號舍,紧张的气氛也开始在整个贡院里蔓延开来。
陆北顾屏住呼吸,缓缓展开最上面那张写有帖经考题的捲纸。
素白的纸张在昏暗的光线下展开,上面是活字印刷出来的正楷字体。
当陆北顾的目光触及十道帖经题目的剎那,千锤百链出的考试状態,亦隨之达到全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