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安石的提拔,更像是庙堂各方势力博弈后妥协的结果,但为什么是由富弼提出的?据他所知,王安石似乎跟政事堂里的宰执们没什么关系。
唯一能沾点关系的,就是做过王安石上司的韩琦,但好像也并不亲密。
“但富弼刚才特意提了一句,王安石是因为协助包拯治理开封府的功劳而应该晋升。所以,这话是文彦博不好说,但文彦博为了继续提拔包拯而让富弼去说的?按照包拯的履历,到了权知开封府这个位置,确实已经是超擢了,短时间哪怕有政绩也无法继续晋升。”
已知信息太少,陆北顾脑海里闪过这么一个推测,但他并不能确定。
“着王安石擢升度支判官,辅佐周湛打理度支事务,陆诜即日接任提举开封府界诸县镇公事,辅佐包拯治理开封府。”
“臣遵旨。”
富弼躬身领命,退回班列。
两位宰相奏事完毕,按照顺序,接下来就是枢相贾昌朝奏事了。
贾昌朝手持玉笏,趋前数步:“陛下,臣近日查阅旧典,又闻钦天监呈报,认为现今禖坛之制似有不妥之处。”
他略作停顿,没抬头但悄悄抬眸,瞥见官家虽旒珠蔽面,身形却微微前倾,便知此言已触动圣心,遂继续道。
“按《礼志》,禖神主嗣续,乃国家祈嗣重祀。昔二汉、晋时,禖坛设于城南,以应阳位;至齐、隋,移祀于南郊坛西南。然今之禖坛,不惟规制低矮简陋,其地更处卑湿洼下,于礼不合,于仪不肃臣愚见,当循古礼,迁禖坛于圜丘东侧高爽之地,位居震方,象征长男,如此方合阴阳,上应天心,下顺民望。”
这番言论一出,殿内不少官员面露诧异之色。
禖坛祭祀虽属礼制,却非紧急军国大事,贾昌朝身为枢相,在议论完河北地震、荆湖蛮事乃至度支官员调动后,突兀提及此事,显得颇为蹊跷。
但一些敏锐者已嗅到其中异样,贾昌朝此举,很有深意。
御座上的赵祯,闻言更是精神一振。
他年近五旬,膝下犹虚,皇嗣问题一直是压在他心头最重的石头。
近年来,群臣劝谏立储之声不绝,虽出于公心,却每每令他想起无子的隐痛。
贾昌朝虽未明言反对立储,但此刻提出修缮迁建求子祭坛,其潜台词不言而喻官家虽身体不佳,但也没到老年,理应祈求上苍赐予亲生皇子,而非急于从宗室中择立他人。
这正搔中了赵祯内心深处最隐秘的渴望。
“贾卿留心礼制,为国祈福,忠悃可嘉!”
赵祯的声音带着难得的愉悦,甚至抬起手来,轻抚颔下短须。
“禖祀乃国之大事,关乎宗庙社稷延续,岂可因陋就简?着令礼部、太常寺会同钦天监,详勘地势,择吉日将禖坛迁于圜丘之东,务求规制严整,祭仪虔肃。”
这番褒奖,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可谓分量十足。
贾昌朝躬身谢恩,退回班列时,眼角余光瞥见文彦博、富弼等人面色平静,韩琦则微不可察地蹙了蹙眉。
殿中的绝大多数朝官,尤其是那些曾力主早定国本的臣子,眼中则闪过忧虑。
显然,贾昌朝这番“投其所好”,不仅进一步稳固了圣眷,更将立储之争的水搅得更浑了。
而偏偏贾昌朝选的切入口很刁钻他压根就没提立储的事情,只是说禖坛应该调整一下位置而已,
所以哪怕有人有心想要反驳,一时间竟也无从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