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加上风闻奏事的弹劾之权,只要能够将其运用到极致,哪怕敌人是宰相、枢密使,也未尝不可将其拉下马。
看着敕牒,一瞬间,宋庠此前关于“欲扳倒贾昌朝,唯有入御史台”的论断,以及欧阳修此前在琼林宴上看似随意的话语,如同电光石火般在他脑海中串联起来。
陆北顾很清楚,这个决定绝对不是偶然,而是庙堂里多方力量博弈的结果。
“殿中侍御史里行”
他心中默念,一股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有对欧阳修赏识的感激,有对即将踏入漩涡中心的警惕,更有一种“正合我意”的豪情。
御史台,虽是风口浪尖,却也是实现他肃奸佞、雪家冤的最佳平台!
陆北顾压下翻腾的心绪,对那青袍小官和随行吏员拱手道:“有劳尊驾,还请入内用茶。”
青袍小官连连摆手,道:“下官还要去往他处送文书,时间紧迫,实在是不便久留。”
对方没再叫“官人”而是口称“下官”。
显然,新科进士接过了敕牒之后,虽然还没去正式报到,但已经是官身了。
“些许喜钱,辛苦诸位了。”
陆北顾取出些铜钱递给青袍小官,那小官推辞两句便收了,又说了几句恭贺的吉祥话,方才与随行小吏上马离去。
送官凭这差事虽然很累,但都是他们这些基层官吏抢着干的。
因为按规矩,新科进士从他们手里接过敕牒,都要给些喜钱讨个彩头,哪怕每个人给的都不多,这一天积少成多下来,对于他们来讲也是一笔很可观的额外收入。
马蹄声渐远,陆北顾立于修缮一新的旧宅门前,春日阳光洒在门楣新漆的匾额上。
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
陆北顾知道,从这一刻起,他不再是那个只需埋头苦读的学子,也不再是仅有着耀眼头衔的新科状元。
他是大宋的御史,是即将手持谏笔、直面权贵的言官。
前路注定布满荆棘,但此刻,他心中没有畏惧,只有一往无前的决心。
随后,更衣完毕的陆北顾雇佣了一辆马车,前往御街西侧的御史台。
车厢内,他看似闭目养神,脑海中却已开始梳理御史台的格局。
权御史中丞欧阳修新任不久,正值用人之际;侍御史知杂事出缺;殿中侍御史吴中复以直声闻名,乃是清流领袖;其下监察御史、殿中侍御史里行目前都还处于空缺状态。
“一共就仨人,所以,自己去了就算御史台暂时的三把手呗?”
突然冒出的想法,让他自己都乐了。
整体来讲,御史台因为刘沆罢相前的自爆,人员凋零非常严重,正是百废待兴之时,他此去确实会比在其他人满为患的部门,得到更多的机会。
马车在御史台衙署前停下。
御史台位于御街之西,门庭不似枢密院、中书省那般显赫,却自有一股严肃的氛围。
大门紧闭,门前石狮肃立,檐下悬着“御史台”三字匾额,字迹遒劲,隐隐透出风宪之威。
陆北顾整了整身上那袭崭新的绿襴袍,又将官家御赐的金荔枝带正了正,这才手持敕牒,缓步上前。
巧的很,门吏还是去年他第一次来御史台打听赵抃家地址的时候没搭理他的那位。
门吏估计是认识他,也听到了些交代,这次完全不敢怠慢,跑着前来迎接。
“可是陆御史?”
陆北顾出示敕牒,淡淡道:“新任殿中侍御史里行陆北顾,前来御史台报道。”
“早就候着您了!”
门吏弓着腰,恭敬地说道:“您请随我来,欧阳中丞正在中堂处理公务。”
御史台的占地面积不算很大,前院植有古柏数株,枝叶苍劲,后面则是御史台的正堂。
欧阳修果然在内,正伏案批阅文书,眉头微蹙,似乎遇到了什么难题。
听得脚步声,欧阳修抬起头,见是陆北顾,起身笑道:“北顾来了?好,好!老夫正盼着你呢!”
陆北顾上前几步,依礼躬身:“下官陆北顾,参见中丞。蒙朝廷恩典,授此职司,特来御史台报到,聆听中丞教诲。”
陆北顾虽然跟欧阳修挺熟悉的,也是对方在科举中选拔出来的,但现在正式进了官场,他也不好表现的跟私下场合一样随意。
毕竟,工作的时候,要称职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