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闻是没想到自己会穷困潦倒至此,每天早晨睁开双眼的第一件事就是想著怎么才能哄骗几粒米来充飢,他曾经因为饱读诗书谈吐与眾不同而备受左邻右舍的尊敬,甚至有本地的財主想要將女儿嫁给他,却被他拒绝了,大丈夫志在四处,何患无妻?等到他周游列国四五年,一事无成黯然回乡时,被他拒绝的財主拍著心口,暗自庆幸了好几天。
如今的方闻是在乡里就像是隱形人,熟悉的乡邻不是视而不见就是躲著走,怕他开口借钱或是沾上晦气,今天竟被两名陌生的大汉堵在院子里,好像他的倒霉还没到头似的。
当时,方闻是正在隔壁哥哥家中,施展三寸不烂之舌,乞求、威逼、利诱,微言大义、天文地理,什么招术都用上了,就是地狱里的鬼王也得心动,可嫂子却连眼皮都不抬,照常餵鸡拾掇院子,一粒米也不肯“借”,小叔的声音对她来说跟聒躁的知了没什么区別。
口乾舌燥,飢火焚心,方闻是再次生出时不我遇不如归去的消极念头,两名陌生的大汉推门不请自入,他们显然已经打听到確切消息,一见著衣裳襤褸的书生就问:“你叫方闻是?”
大汉穿著毡衣,风尘僕僕,相貌粗野,语气也很生硬,像极了几年前绑架他的土匪,方闻是顿有不祥之感,急忙摇头。
一直不说话的嫂子这时的反应却出奇的快,抢先开口,“就是他。”
黑布袋从天而降,方闻是满腹经纶,面对上来就动粗的大汉,一点招架之力也没有,脑袋被套个正著,眼前一片黑暗,接著被人抗起,开始自己最后一段倒霉生涯。
方闻是的嫂子长出一口气,颇有多年顽疾一朝痊癒的舒畅感,可是想到当家的ri后可能会问起,於是等大汉走了一段时间之后,撕心裂肺地喊起来,“抢人啦!”
左邻右舍都走出家门观望,只来得及看见马匹扬起的灰尘,心中纳闷,什么人如此不开眼,要抢一名穷酸?再说何必抢呢,来人说句话,乡亲们就会將书生绑起来送过去,有人供饭,方闻是自己也会愿意。
两名大汉带著方闻是马不停蹄地前进,每天只休息很短的时间,第一天下来,方闻是就觉得全身骨头都散架了,但是当大汉拿出乾粮时,他还是一把抢过去狼吞虎咽,甚至没问一句这是要去哪。
大汉嚇了一跳,第一次觉得这位书生或许有点门道。
方闻是猜到他们这是在向西行走,奇怪的是,大汉没有选择最安全最通畅的天山南路,那条路经过璧玉城,有金鹏堡的保护,他们尽走群山以北的荒野,有时候连路都没有。
填饱肚子之后,方闻是开始担心人身安全的问题,他很客气地向两位“兄台”询问,得到的回答却是被破布塞住嘴巴,两名大汉相互之间也很少说话,只有单调的马蹄声,ri夜不停,即使在睡梦中耳朵里縈绕的也都是得得得。
所以,当半个多月之后,旅程终於结束,头上的布袋被摘掉,嘴里的破布被拿出,方闻是感觉自己仍飘浮在动盪的马背上,双脚像是踩在绵堆里,大汉一鬆手,他就倒在地上,半天才回过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