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枢公,请往前去罢!”
张懋修嘴唇动了动,最终只是重重地点了一下头。
他一撩官袍下摆,第一个迈入了右掖门。
黄立极、李国普对视一眼,又等了片刻,这才随后跟上。
整个文官队列就此逐次往前。
一时间,一道青色官袍在前,绯红、湛蓝官袍在后,堪称大明开国二百余年来,未曾有过的蔚然奇观。然而,这哪又算完呢?
当张懋修当先穿过午门,登上皇极门,看到那片他阔别了四十五年的巨大广场之时。
他也看到了,皇极门下,一个身着明黄龙袍的少年,正静静地站立在那儿。
是陛下!
还不待张懋修想明白,在这个与往常礼制相悖的情况下,当行何礼。
一拜三叩?三拜九叩?
那少年天子已是几个大步快速而来,一下将他臂弯把住。
一开口,只是一句话而已,便让张懋修刚刚止住的眼泪,再次汹涌而出。
“张卿,请代江陵公,为今日文官班首。”
“与朕一同往前罢!”
张懋修想擦眼泪,却又觉得在天子面前失仪。
他想跪下谢恩,却被天子死死扶住,动弹不得。
他就这样,被大明的天子,亲自牵着手臂,走过了长长的皇极门广场。
此刻,正是卯时。
初冬的太阳将将爬上东边的宫墙,淡金色的光芒并不温暖,却清澈明亮,斜斜地洒下。
光芒给大殿的琉璃瓦镀上了一层辉光,也把广场上那两个身影,拉出长长的、寂寥的影子。偌大的广场上,积雪被扫得干干净净。
空气中只有靴底踏在石板上的轻响,与衣袍在寒风中细微的摩擦声。
在他们身后,是千余名文武百官。
绯红、湛蓝、青色的官袍汇成的潮水,由英国公张惟贤、首辅黄立极压着阵脚,隔着数丈的距离,不紧不慢地跟随着。
没有人说话,甚至没有人咳嗽,所有人都只是看着前方那一黄一青两个身影,亦步亦趋。
一切就如同一条无声的长河,缓缓流向那高高的丹陛。
天子并肩,暂代班首。
直到此刻,所有人,哪怕是心中最不以为然的旧政中人,才深切地意识到。
新政既开!顺之者昌,逆之者亡!
这位新君,不惜以此天子大礼,来裹挟张江陵四十五年前的功绩和故事。
正是要向整个朝堂,乃至整个天下,正式宣告新政的浪潮,已是无可阻挡!
等到张懋修,被牵着,走到了百官队列的最前方,站定。
朱由检这才松开他的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道:
“张卿,你且在此处,看看江陵公功业再现于今日罢。”
一语说罢,他也不等张懋修作何反应,便径直转身,独自一人,拾阶而上,一步步走向那高高在上的御座。
到这时,锦衣卫校尉,这才猛地一甩手中的静鞭。
“啪!”
清脆的响声,划破了黎明的寂静。
“皇帝升座!”
御座之上,朱由检缓缓坐下,目光扫过阶下百官。
“行礼!”
文臣以张懋修为首,武勋以英国公张惟贤为首,这寰宇天下,权势最高的一批人,齐齐跪倒,向他们的君王行了参拜大礼。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山呼海啸之声,如滚滚风雷,在这座古老的皇城中,激荡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