钦天监的预报,还是有点准的。
这场雪,停了以后,便没有再下了。
永昌帝登基后的第三次大朝会,终究还是如期举行了。
寅时,天色还是一片漆黑,寒气刺骨。
京城大大小小的坊巷,灯火次第亮起。
睡眼惺忪的文武百官,勋贵戚臣们,纷纷起身。
许多人推开窗,看到外面那化了大半的雪水和泥泞,再感受一下那扑面而来的冷气,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
各自发着抖洗漱后,穿上朝服,陆续出门。
新政,新政。
这两个字,是当今天子登基以来的头等大事,也是整个京城官场风暴的中心。
可这新政,又与他们中大多数人,何干呢?
经世公文越收越窄,部内办事所得的新政名额也是僧多粥少。
各个部堂、阁臣,带挈自己的同乡故旧还来不及,又如何会轮到那多无门路、无靠山的普通官员。除非是才能真的极具出格,见机得快,参与得早之人。
多数官员不过是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新政大门轰然关上罢了。
永昌二年再开?那就永昌二年再说罢。
是故这场大朝会,对多数官员来说,是没什感觉的。
想来无非是听着那些新政中人,在朝堂上慷慨陈词,汇报着一桩桩“喜人”的成果。
然后陛下龙颜大悦,君臣相得,其乐融融。
到头不过还是一场戏罢了。
但无论心怎想,这朝,是不能不上的。
没人敢在这新政推行的风口浪尖上,给皇帝留下一个怠政懒惰的把柄。
毕竟,起复各官以后,又陆续开始涌入了70名天下各地考选的精干知县。
这京师富贵之地,莫名其妙地,居然一直保持着官比位多的局面。
一个不慎,可能就要挪位置了。
百官们各自抖擞了精神,怀着不同的心思,走出了家门。
坊巷间,千百盏灯笼亮起,微弱的光晕在黑暗中摇曳。
或步行,或骑马,或坐车,或乘轿。
无数道光痕,如涓涓细流,从帝都的各个角落,缓缓朝着那座威严的紫禁城汇聚。
有如箭矢,又似乎只是游烟而已。
当然,并非所有人都心怀倦怠。
新政中人自是满怀热切。
上进之人,也是不放过任何一个捕捉机会的可能,努力在争夺那最后的新政名额。
而又有一部分人,不要说厌恶这场朝会了。
相反的,他们的热切、期待,比任何人都要来的高昂,甚至可以说是望眼欲穿了。
他们等待这一天,已经等了太久太久了。
卯时一到,午门之上,钟声准时响起,悠远而沉重。
按照惯例,钟响之后,百官便该按班序入朝了。
然而,今日却出现了极其诡异的一幕。
站在右掖门文臣队列最前方的首辅黄立极,一身绯红官袍,本该是第一个动身的人。
他却没有动。
他只是默默地往旁边侧了一步,将身后入朝的通路,完全让了出来。
然后,他转过身,看向了身后。
这个动作释放了一个信号。
紧随其后的阁臣李国普、吏部尚书杨景辰、礼部尚书来宗道等一众朝廷重臣,没有丝毫犹豫,几乎也是逐次让开通路,齐齐侧身回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