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延祚却不由分说地将东西塞入他们手中,又拍了拍他们的肩膀,笑道:“你我日后皆是同僚,何须如此见外!就这说定了! ”
说罢,他便转身离去,只留下那几人捧着笔墨,在原地感激地看着他的背影。
但笔墨纸砚送得,书本却送不得。
吴延祚将厚重的书本分成两捆,用麻绳系好,一手拎着一捆,也走出了教室。
出来一看,天光尚早,日头居然还未到午时。
多数吏员的家都安在南城或是城外,出了吏部,便各自四散。
众人纷纷拱手作别。
“明日见! ”
“诸位,莫误了明早的点卯时辰……”
吴延祚站在街口,含笑摆了摆手,看着众人三三两两地汇入远处的人潮,这才转过身,独自一人朝着东边崇文门的方向走去。
他那两个小厮,压根没料到自家少爷居然这早便能“下值”,此刻却根本不在近前伺候。于是,京城巨富吴金箔的第七子,新晋的新政吏员吴延祚,便这样也无马车、更不配坐肩舆地,拎着两捆重重的书,徒步往家中走去。
走了片刻,他觉得两手酸麻,索性将两捆书往后一甩,如同背着行囊一般挂在背后,不一会消失在了人潮当中。
俗话说,西城贵,东城富。
京师内九门,皆设有税卡,但只以崇文门最为鼎盛。
此处连接外城,又有高大城墙遮掩,是以许多不愿入门完税的商户,就地便在这崇文门南边开设起了买卖。
花市、米市、马市、布市、毛皮市……一应俱全,琳琅满目。
南来北往的货物在此汇集,天南海北的口音在此交织,榷场、门铺鳞次栉比,车水马龙,连环不休。而入了崇文门,则更是鲜花着锦,烈火烹油。
往北是南北会同馆、乌夷市,各方蛮夷入贡,携带的奇珍异货都在此处发卖,引得无数人猎奇淘宝。再往北,到了戎政府街,便是皇家宝和等皇店所在,批验茶引所也设在此处。
顺漕河而来的丝绸瓷器,循张家口陆路而至的皮毛药材,全都汇集于此,又散入京师千门万户家中。然而,自打八月以来,这番景象,却渐渐有了不同。
一朝天子一朝臣,这位新君的行事气象,与大行皇帝迥然有别。
新任顺天府通判李世祺,引着厂卫,将九门税吏门监,一十八名大使、副使与一干税吏,几乎全部投入了诏狱。
据说其中还有两人瘐死狱中,硬生生从中榨出了九万两白银。
此消息一出,中小商贩们无不额手称庆,奔走相告。
但那些往日呼风唤雨的豪商大贾们,却非但没有半分振奋,反而齐齐静哑无声,一个个闭门谢客,观望起来。
京师乃是百官腾集,万贾齐聚之地,何日少得了疏通?何日少得了干系?
一份利出,才有百倍利入,这是所有人都心知肚明的道理。
如今,利不能出,新政不明,又兼天气转冷,漕河封冻,入京的货品便也肉眼可见地日渐稀少。一时间,这冠绝京华的崇文门内外,竟显得有些萧条了。
而吴府,便坐落在这萧条之处左近,一处十分不起眼的巷弄。
其门口原有的摊设、铺盖、帷幔等物,因了京师修路,被官府强行拆毁,露出了内斑驳的墙壁,堆着些许白灰,光秃秃的,甚是难看。
原有一些逾制的斗拱、彩色琉璃等装饰,更是不知何时便已拆卸了,却又未重新装点,更显得难看无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