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若愚话音落下,堂中吏员纷纷提起精神来。
这吏员第一课,却不想竟与俸禄、品阶、乃至时政事务都无关联,却是这等问志之问。
屋内的新晋吏员,或许因了皇帝离奇的操作,分数并不是最高那批,但没人是蠢物,听到此皆是神色一凛。
刘若愚的目光缓缓扫过众人,心中却泛起一阵自嘲。
志向……
曾几何时,也有人这问过他。
那是陛下刚刚登基时。
整个司礼监被陛下指使得团团转,日夜忙碌于各类官员浮本的汇集和收集工作。
当然,如今这项工作已慢慢进入正轨,只需循例更新便是。
但当时他可是真的忙得焦头烂额。
却不料,当时刚任司礼监掌印的高时明突然将他拦下,没头没脑就是一问:“若愚,你的志向又是什?”
搞得他好一阵慌乱,支支吾吾半天,最后也只搪塞出几句“伺候好干爹,伺候好万岁爷”的场面话。那时高太监听了,不置可否,只是幽幽一叹。
直到月余以后,他因清宫得力,得了加红,被陛下召见。
他才明白高太监当时的神色为何那复杂,也才明白为什高太监说的是“又是什”。
君前独对,圣明天子,赤诚而问,他刘若愚又如何能继续搪塞呢。
他犹豫了许久,终究还是躬身坦言道,若愚心中实无志向。
岂料陛下听了,却没有半分不悦,只是让他坐下。
随后温言道,无妨,先看着,先做着,边走边找,时间久了,终究能找到的。
又为他举了蔡伦、郑和等一众青史留名的内监先辈为例,言语之中,满是期许。
然而啊……
他刘若愚的志向,在年少发梦之后,在那一刀割下之时,便已尽数碎裂成泥了。
父兄的震惊与失望,十余载举业的一遭尽丧,如同梦魇一般缠绕着他的青年时光。
如此境遇,这志向二字,又哪是那容易找得回来的呢?
可笑如今,自己这个早已没了志向的人,却被陛下钦点,站在这,一本正经地问着别人的志向。真是世事弄人。
刘若愚收敛心神,目光重新变得锐利。
“如何,可有人上来谈谈自己的志向?”
他声音一沉,堂中气氛愈发凝重。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皆不敢做那出头之鸟。
刘若愚也不在意,随手指向一个方头方脑的年轻人。
“你,来说说。”
那人一个激灵,满脸涨得通红,慌慌张张地站了起来,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放。
“我……我……草民,在下,……学生的志向……是……是报效陛下,为……为朝廷分忧,光……光宗耀祖!”
他结结巴巴地说完,如释重负地长出了一口气。
刘若愚面无表情,又点了两人。
那两人的回答也大同小异,无非是些“忠君报国”、“安民兴邦”的话。
听完之后,刘若愚既不点头,也不摇头,只是淡淡地问道:“可还有人,愿主动说说?”
有了前面三人的铺垫,堂内的气氛终于松动了些。
一个穿着儒衫年轻人率先站起,朗声道:“学生自比汉之汲黯,愿为陛下之社稷之臣,辅佐明主,裨补阙漏,以安天下万民!”
此言一出,众人精神一振,仿佛找到了模板一般。
有了开头,便有第二个,第三个。
“学生不才,愿效法唐时姚崇,以实干之才,辅佐圣主,开太平之基!”
“学生不才,愿效汉之萧曹,为陛下镇国家、抚百姓,使新政畅行无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