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十日已过,京师愈发寒冷了。
钱长乐紧了紧身上那件崭新的棉布直裰,脚步轻快地走在内城的街道上。
今日他起了个大早,专门绕了个远路,取道内城西边的阜成门入城,就是为了避开了骡马市和菜市口那段拥挤肮脏的道路。
无他,只为爱惜嫂子王氏这十余日来为他赶制的新衣和新鞋。
棉衣虽不名贵,但针脚细密,穿在身上既体面又暖和。
嫂子更是拿熏香细细熏了一遍,确保一点永昌煤的异味都没有。
自打家道中落以来,他已很久没穿过这好的衣服了。
拐过广济寺,宣武门大街工地还是一如既往的热火朝天。
诸多健壮的力夫正在挖掘沟渠,重铺石板,老弱妇孺则负责其他轻省些的活计。
钱长乐小心翼翼地贴着沟渠行走,生怕弄脏了新鞋。
一名身穿吏袍、腰间挂着铁尺的顺天府胥吏正叉着腰,对着力夫们斥着什。
他许是骂得太过投入,没有注意身后,脚下一空,便要朝着旁边刚挖开的沟渠倒去。
这要是跌实了,非得疼上老半天不可。
“小心!”
钱长乐眼疾手快,一个箭步上前,稳稳地抓住了那胥吏的手臂。
那胥吏惊魂未定,脸色煞白,回头看到拉住自己的是个眉清目秀的年轻后生,连忙拱手:“多谢这位……多谢这位小哥。”
“举手之劳,算不得什。”钱长乐松开手,微笑道。
一说不定,咱们还是同僚呢。
胥吏定了定神,刚想再客套两句,眼神一转,又落回了工地上。
他脸上的感激之色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刻薄的威严。
“瞎了你们的狗眼!没看到这石头都快滚到沟渠了吗?”
“还不快快拾掇好?误了我事小,搁了上朝的大人,我看你们如何是好!”
他一阵怒骂,怒气未歇,又指着一筐刚运来的碎石。
“还有这石头,这大一块,怎填?让你们打碎了再用,听不懂人话?”
“抬回去!告诉碎石场姓王的,再敢送这种料过来,仔细我到府丞大人面前告他个怠慢公务之罪!”他又往地上啐了一口,继续骂骂咧咧。
“吏员考试都完了,还敢这玩忽职守,真是卵袋蒙了心,屌毛塞了眼。”
“赶着送死,也别搭上老子我才是!”
力夫们噤若寒蝉,连忙手忙脚乱地将那筐石头抬走。
钱长乐静静地站在一旁,看着那胥吏的模样,心中没有鄙夷,反而涌起一股强烈的期待。
他未来的差事,会是什呢?
是和眼前这位一样,留在京师,负责修路、管渠,或是管理保甲,还是清查商税?
又或者是……会被外派出去?
如果一定要外派……
钱长乐心中一发狠。
那就请上天保佑,让他一定要被分去永平府吧。
到时候,他会让那个曾经高高在上的张老爷知道,什叫做:
破家县令,灭门令史!
钱家一定会从他开始,风风光光重新回到永平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