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这朝堂上的事,”李国桢随手出了一张无关紧要的“五钱”,眼睛却瞟向了其他人,“前些日子,霍侍郎那本整顿京营的奏疏,你们都看过了吧?”
亭内的气氛,悄然一紧。
牌桌上行牌的声音,都轻了几分。
“怎么没听说,”李国瑞撇撇嘴,“那奏疏里虽没指名道姓,可字字句句,不都是冲着保定侯去的么。”
“保定侯掌管京营,瓜田李下,怕是逃不过这份折磨喽。”
“是故他前日做寿,我家也只是打发了个管事送了份礼,我可是连面都没露。”
“我家也是。”吴惟英附和道。
保定侯梁世勋总督京营,算是当下京师之中事权最重的勋贵了。
霍维华的奏疏,看起来似乎是一个信号,但陛下的反应却叫人看不分明。
勋贵们自然不敢贸然动作,只能先行避嫌一下,看看风向再做计较。
假使保定侯真的栽了,后面也得靠这群老兄弟们捞起来不是?
“奇就奇在,”李国桢目光深邃,他摸起一张牌,轻轻摩挲着,“那本奏疏,经由通政司递上去之后,便被皇上留中不发了。这……是什么意思?”
“难道是……算了?”李国瑞有些迟疑。
“不可能!”吴惟英立刻反驳道,“哪任皇帝登基,会不拿京营开刀的?世宗、神宗、肃宗哪个不是如此!”
“更何况……”李国桢悠悠地补充了一句,“新君如此圣贤……”
“圣贤”二字一出,亭内顿时陷入了一片死寂。
轻微的鸟鸣,轻微的呼吸声,甚至远处湖面的风声,在这一刻都变得异常清晰。
“圣贤”,这个词对他们来说,可不是完全的好事。
中庸的君主,欲望尚有迹可循,总归各家互相凑凑,让一让就是了。
就像嘉靖爷要清田亩,那就清呗。
反正最后清走的田亩,慢慢地,都还是会回来的。
但一个“圣贤”的君主,他的心思,便如渊中之月,可见而不可捞摸。
旧日的规矩,怕是不管用了。
但新的规矩,陛下却又迟迟不说。
这可叫人如何下手?
“啪。”
一声轻响,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徐允祯将手中的叶子牌轻轻一扔,散落桌面。
他揉了揉眉心,装出一丝疲态:“不打了,不打了,坐了一下午,有些乏了,歇歇吧。”
他一开口,其他人也跟着附和。
“是啊是啊,歇会再战。”
“正好口也干了,喝口茶。”
只有李国瑞,还意犹未尽地看着牌桌,有些可惜,却又不好违了徐允祯意思。
他感觉他这把,好像挺有希望的。
那枚文钱门的至尊,‘尊空没文’牌,可就是捏在他的手中啊!
可惜……好可惜啊!
侍女们连忙上前,换上新的热茶和精致的点心。
众人从牌桌边散开,或凭栏远眺,或在亭中踱步。
“说起来,英国公家的张之极,最近可是风光的很呐。”吴惟英端着茶杯,语气中满是嘲讽,“为了查人口,跟着一群稳婆厮混了数天,现在倒好,入了圣上的青眼了。”
“在国子监读了几年书,真当自己是文臣了?”李国瑞也嗤笑道,“他再用功,难不成还能考个进士回来?”
勋贵子弟,自有荫官,辛勤点的外放总兵,懒惰的就在京中打转,总归与科举是两条截然不同的路。
张之极这种行为,在他们看来,实在是莫名其妙,自甘下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