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时明点头,从早已等候在旁的内侍手中,接过一卷黄绫圣旨,走上前,展开。
他清了清嗓子,高声宣读起来。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朕惟国家承平百余载,户口滋殖,然田不加辟,丁不加赋,人地之争日剧,国本已现危殆。古云‘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民生若此,何以言礼?此诚危急存亡之秋也。朕宵衣旰食,寤寐思之,唯有更张祖制,推行新政,方可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
“兹设秘书处,广纳天下有志之士,凡上经世之文,由是处总览,以辨其可行,录其才干。命倪元璐、齐心孝、张之极、孙传庭……并今日所选刘孔敬、姜思睿等二十七人,入值秘书处,以备顾问。”
“另设新政委员会,以阁部大臣兼领,总统庶务。命黄立极、李国普、成基命、杨景辰、薛国观……等六人,为首批委员,以定大计。”
“以上名录,并非定数。明者因时而变,知者随事而制。天下臣民,但有匡扶之志,救时之才,皆可以经世之文上呈。由秘书处初审,朕与委员会复核。才堪大用者,可直入秘书处,参赞机务;能任事者,可入新政委员会,专领一事。朕不拘资格,唯才是举。”
“前有宋臣王安石变法,其志可嘉,其行可鉴。新政之道,当由易到难,由近及远,不可一蹴而就。当效法《大学》修齐治平之道,以图渐进。”
“故新政之始,当以京师、北直隶为要,尔后方可推至天下。”
“自天启七年十月一日起,至永昌元年一月一日止。凡上经世之文者,当以京师、北直隶二地为要,言其余处者,概不录用。”
“凡所上疏,务求实事求是,言之有物,切中时弊。坐而论道,于国无补,朕所不取。”
……
雪越下越大,但所有人都认真听着这份新政诏书。
他们之中有勋贵戚臣,有阁臣部堂高管,有气势昂扬的新政队伍,有尚在观望的老成之徒。
有不得志的京中小官,有盔甲锈迹斑驳的旗尉军士,有屏风之旁静静站立的内书堂小太监们。
他们一字一句听着,终于听到了这份诏书的结尾。
“……际兹景命维新,嘉与更始。惟尔百司,与朕一德,播告天下,咸使闻知。”
“钦此。”
高时明话音刚落,鸿胪寺官员那特有的,悠长的唱喏声,便响彻了整个皇极门广场。
“行礼——!”
静鞭三响,如龙吟,如虎啸。
广场之上,千余名官员,无论心中是何种滋味,此刻都齐刷刷地拜伏于地,动作整齐划一。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山呼海啸般的声音,冲破了漫天风雪,直上云霄。
朱由检立于丹陛之上,俯瞰着脚下那片被白雪与人潮覆盖的广场。
他的第一张牌,已经打了出去。
这张牌,是阳谋,是机会,也是一道横亘在所有人面前的考题。
天下风云,将因此而起。
这满朝文武,这天下士子,谁会是他的朋友,谁又会是他的敌人?
谁会成为新政的基石,谁又会成为时代的尘埃?
名利二字,究竟能不能推平这小小的京师和北直隶?
朱由检的目光,深邃如渊,仿佛已经看到了未来的刀光剑影,看到了那注定要掀起的惊涛骇浪。
他没有再多停留一刻,猛地一挥龙袖,转身离去。
那明黄色的身影,决绝而坚定,消失在风雪深处。
直到那代表着天子威仪的仪仗彻底远去,沉闷的钟声响起,百官才敢起身,在内侍的引导下,如同潮水般缓缓退出。
那些被点中的新贵们,意气风发,三五成群,高谈阔论着未来的抱负。
而那些落选之人,却也神情激动,各自寻摸着相熟之人商议着什么。
勋贵们走在最前,没有人说话,气氛压抑得可怕。
方才还拥挤不堪的皇极门广场,很快便空旷下来。
雪,更大了。
鹅毛般的大雪簌簌落下,很快便将地上杂乱的脚印,将人们遗落的些许物件,将一切的痕迹,都静静地掩埋。
好一似食尽鸟投林,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
【第一卷·初九:巩用黄牛之革·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