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在这几日呈上了“经世公文”的官员,无不翘首以盼,心中默念着自己的名字,希望下一个幸运儿就是自己。
而那些还在观望的,或是压根就没当回事的,甚至是已经在写,却没来得及呈上的,此刻无不扼腕叹息,捶胸顿足,恨不得以头抢地。
“早知如此!早知如此啊!”一名御史甚至没忍住,低声捶打了自己一拳,满脸皆是悔恨。
……
一直侍立在屏风之侧的王承恩看得出神,却忽然感觉脖颈一凉。
他下意识地抬起头。
那雪初时还只是星星点点,却在短短片刻之间,变得越来越大,越来越密。
很快,汉白玉的栏杆,以及那广阔的广场地面,都被染上了一层薄薄的白色。
但这皇极门之前的一千六余官员,却无人在意这场蓄势已久的风雪。
队列之中的人,全都全神贯注地注视着皇帝的身影。
最前列的勋贵大臣们,也全都转过身来,看着皇帝身后那道越来越长的“溪流”。
众人之间没有言语,甚至连眼神交汇都无。
黄立极静静看着这一切,心中不免又产生了一些退却之情。
天子之怒,雷霆万钧;天子之爱,亦是烈火烹油。
这些今日被圣眷点燃的年轻人,又有几个,能在这场滔天烈焰中,不被烧成灰烬呢?
他缓缓收回目光,重新垂下眼帘,仿佛一切都与他无关。
且再看看吧……
他若要乞骸骨,陛下想必也不至于如同张长公那般待他才是。
……
终于,朱由检找齐了名单上的最后一人。
他转身,重新朝着御座走去。
路过顺天府的队列时,他微微一笑,看向为首的四人。
“薛卿,李卿,王卿,章卿,你们四位,也一同来吧。”
薛国观四人齐齐拱手,声音洪亮。
“臣等,敢不从命!”
朱由检带着这支由他亲自挑选的队伍,穿越了长长的班列,终于重新走回到了丹陛之下,百官之前。
到这时,他这才重新看向最前列的勋贵大臣们,像是刚刚想起了什么,拍了拍额头,笑道:
“刚刚……朕说到哪里了?”
高时明一直侍立在侧,此刻微微躬身,恭敬地提醒道:“回陛下,您刚才说,您的喜好,也不用诸位臣工去揣摩,去窥探……”
“哦,是了,是了。”
朱由检恍然点头,他再次看向百官,视线从前排的勋贵、阁臣、六部九卿的脸上一一扫过。
“那么现在,这还不明显吗?”
他的伸手一指,对着他挑选出来的新政队伍:
“凡能陈时弊者,能为国做事者,能与朕一同起新政者,朕所爱也!”
他微微一顿,给了众人一个喘息和思考的间隙。
然后,一字一顿,声如金石。
“凡遮蔽天下时弊,凡损毁国势根基,凡尸位素餐、给新政拖后腿者,朕所恶也!”
“天下之患,不在于难,而在于不为。坐而论道者千,起而行之者一。天下英才千万,朕所求者,唯此一也!”
“朕的好恶,朕的规矩,就清清楚楚地摆在你们面前!”
“诸君,无需再去交通内臣,无需再去探听君意!”
“去问问你们自己,去问问这天下的百姓,究竟做什么,才能救我大明!”
说罢,他猛地一挥龙袖,转身拾级而上,重新登上御座。
他坐下的那一刻,整个皇极门广场,鸦雀无声。
“高时明,颁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