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里,他话锋一转,竟是对着李世祺的方向拱了拱手,语气复杂地说道:
“臣之罪,在于为官不清,失之于宽仁,失之于手段不够霹雳!未能如李通判一般,请动厂卫,深挖彻查,将此等硕鼠一网打尽!”
“臣有负圣恩,无颜面对陛下,更无颜面对户部同僚!请陛下降罪!”
他再次叩首,长跪不起。
这一番辩解,临时而做,可称急智了。
陈宾盛将自己的罪名,从“贪腐”和“欺君”,巧妙地转化为了“能力不足”和“手段温和”。
更厉害的是,他模模糊糊地点了其中差别出来。
——我陈宾盛,是和你们一样,按照规矩办事的文官,斗不过那些油滑的胥吏,情有可原。
——他李世祺,是动用厂卫的酷吏,不讲规矩,虽然查出了钱,但这样的人,你们不怕吗?
如果怕的话,诸君,请一定救救我啊!!
陈滨盛的辩解完毕,李世祺居然也不再多话,只是跪在原地等候皇帝旨意。
今日这场小小进攻,乃是薛国观的授意。
而薛国观的授意,大概率则是来自这位新君的授意。
这位陛下,究竟想做什么呢?
天空中的风愈加凛冽了,吹得旗帜猎猎作响。
皇极门广场上无人说话。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等待着皇帝的判决。
朱由检在御座上面无表情,暗地里却仔细观察着每个人的脸色和动向。
继续等了片刻。
仍旧没有任何人出列为这位明显无辜之极的小陈同学说话。
这是他预想之中最好的情景。
他这次投石问路,预设了许多场景。
一、满朝轰然,借着这件事,一起攻击厂卫,顺带牵连新政。
这是最恶劣的情况,但几乎不可能,毕竟阉党的统治才刚过去没多久。
他通过王体乾、田尔耕对厂卫的接手,损耗又很小。
况且这又不是大礼议!又不是国本之争!
只是动了下九流的胥吏罢了!
没有道德旗帜的整合,这群文臣凭什么团结一心?
若真发生了,反而说明他登基以来的施恩、团结、立旗、情报,各方面全都是有问题的。
二、半数人、乃至少数人站出来。
那这个也很好解决,魏忠贤能干的事情,他永昌帝凭什么不能干?
就算永昌帝不好意思亲自下手,王体乾又如何不能动手?
不过……
能不要这么酷烈还是尽量不要这么酷烈。
现下这种情况就刚刚好了。
新政vs旧政的对比,拥有了第一个过了堂的铁例。
而后面这种铁例只会越来越多,越来越成为新政施行的助燃剂。
至于小陈同学嘛……
终于,朱由检开口了。
他的声音依旧平稳,听不出喜怒。
“李世祺勇于任事,清查九门积弊,为国库追回巨款,厘清税制,功劳卓著。”
“着,司礼监与吏部共同记档,加红一道。”
这是奖赏。
群臣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奖赏之后,必然是惩处。
不少人看向陈宾盛的眼光已经充满了同情。
纵然你再有急智,皇帝要你当那只鸡,你又如何逃得过呢?
朱由检的目光缓缓移向跪在地上的陈宾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