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万历癸未夏,太原夜沉月朗。
城隅深巷,青石板被暑气蒸得泛潮,黏着零星败叶。
一座四进院隐于暗影之中,院墙斑驳,唯正屋窗棂漏出半盏油灯昏黄,灯芯偶尔「噼啪」炸出星点火光。
窗上竹影投落青砖地,摇曳不定,伴着灯火阑珊,更添几分寂寥。
院外老槐叶被热风烘得蔫垂,蝉鸣早歇,只余墙根蟋蟀低吟,忽被一声极轻的瓦响掐断。
墙头倏然冒出一条黑影,劲装裹着精瘦身形,腰悬链爪,足尖点在瓦当边缘,竟未碰落半星积灰。
数度起落间,黑衣大汉擡手抹去额角汗渍,面巾遮去半张脸,只露双睛如隼,死死盯住那扇亮灯的窗。
旋即,东墙树梢、西巷屋脊、南邻墙根,数十道鬼魅般的黑影次第浮现。
他们狎兵带刃:有人背上斜挎十字弩,箭镞在月光下映着幽光;
有人双手握锯齿刀,刀身缠着浸油黑布,显是怕反光暴露;更有手提铁链钩、腰别子母鸳鸯钺者。
黑衣人个个面罩遮脸,眸底杀机暗藏!
连靴底都裹着软布,踏在瓦上、落在石板上,不闻脚步声,只余衣袂擦过夜风的「簌簌」声,轻似落叶拂地。
月色下,众黑影若幽魂鬼影,他们如夜猫贴墙滑行,似蝙蝠掠檐翻飞,悄无声息围向灯火朦胧处。
院中人似未察觉,孤灯仍自摇曳,周遭却杀机暗伏,只待一声令下,便破院而入,将这方小院搅个天翻地覆。
夜色孤寂,四进院孤灯如豆,窗纸映着昏黄光晕,门庭悄寂。
唰唰几声,数十条黑影贴墙滑过,悄无声息潜入院落周遭。
有人屈指弹开槐叶,借着叶片晃动的掩护,发出哨般轻响;有人在墙角石缝插入引信短箭,火星一闪即灭;
有人蹲在墙根,指腕扣着三枚透骨钉,指甲缝里还沾着墙泥;有人倒挂在檐角,腰间短匕出鞘半寸,寒光掠过夜气。
西北角那道瘦影最是诡秘,背插七支竹镖,竟踩着院外老槐枝干,如灵蛇般绕到窗下,竹镖尾端的铜铃被他按在掌心,连一丝轻响都未泄出。
暑夜闷热,黑影们额角渗汗却不敢擦拭,唯以眼神传递讯息。
院中正屋的油灯忽地一晃,似有人起身,墙外数十道目光骤然凝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