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紫衣更是打一进门就和骆霜儿在一旁窃窃私语,压低声音隐约只能听见什么「古碑」、「出城」、「蛟鬼」之类的短词,丝毫没有回到家中的意满心安。
雷老虎的心情也更加矛盾,一方面是因为府上多了三个武功高强的帮手而欣喜,另一方面却疑惑于三人怎么突然出现在府上的,从三位女侠衣襟袖口沾染的灰泥青苔来看,似乎刚从什么泥道狭小而布满苔藓地方钻出来。
后院符合这个条件的地方,只有那一口用来打水煮饭的水井,可自己挖的地道入口明明是在后堂砖石底下呀……
「各位姑娘,听你们的意思好像是要出城?」
雷老虎偷听了一会儿,忽然眼珠子一转,察觉这是个推广自己逃身计划的好机会,连忙拍着胸膛说道,「其实我早就挖好了一条密道通往城外,还提前准备好了乘用船只,如果你们需要就跟雷某一起走!」
骆霜儿听到之后神色一喜,声如银铃地说道:「那真是太好了,快带我们过去吧,等久了爹爹会有危险。」
「连骆家都有危险?那我岂不是更应该赶紧走?」
雷老虎神色大惊,赶忙拉着傅凝蝶和小石头说道,「你们也快和我一起走吧,我感觉这里迟早要出事!」
但是小石头和傅凝蝶的态度还是异常坚决:「不行,没等到师父回来不能出去。」
「等一下,这广州城中上下大小的船只,前几天先被水师搜罗带走,后面又被平南王府徵调封禁,你确定有船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
袁紫衣则神色狐疑地看着雷老虎,「我可不想辛辛苦苦到了海边还得刨水,这件事得先搞清楚才行。」
雷老虎却颇有信心地打起了保票,「绝对没有问题!我雷某向来以德服人,怎么会晃点大家?包在我身上就好了。」
「那就暂且信你一回。」
袁紫衣叉着腰思索片刻,转头对武夷派的三个弟子说道,「这样吧,你们也先跟着进入地道,等你们师父回来再现身就好,徒然留在这里也没有什么帮助,这样做还不违背你师父的嘱咐。」
傅凝蝶思索了片刻,似乎觉得有那么一点道理,况且这座屋子里冷冷清清甚是无聊,还不如去看看地道长什么样。
见傅凝蝶动心了,袁紫衣已经心满意足,本来也不期待能够说服脾气古怪的小石头,可没想到他自己就莫名其妙地跟着站起身。
「师父说师妹有霉星高照,单独交待要我保护师妹、不能离开她五步之外。」
随后在傅凝蝶充满怒意的凝视当中,几人撬开一块青地砖,准备走往后堂的密道入口,雷老虎担心的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的风险,终于稍稍有了改观。
可见洪文定还在稳坐不动,雷老虎咬了咬牙对老管家说道,「你带他们先进地道,我也留下来再等一等江掌门,到时候我们在海珠石的慈度寺外碰面好了。」
袁紫衣与骆霜儿两人决定先出发探路,而严咏春思量了一下当前的形势,却主动提出留在雷府殿后,几人瞬间分成了两波。
几人的商议看似激烈,其实也不过是一刻钟的功夫,可就偏偏在三人先行离开、大厅中灯火吹熄逐渐幽微的时候,那扇刚刚紧闭上的门外,又响起了咚咚咚的敲门声。
「又是谁?!」
这回雷老虎再次警觉了起来,可屋里的残灯阻挡了窗纸透光,导致看不见门外之人的高矮胖瘦,只能隐约看见有两人正杵在那里,「报上名来,再不说话我就要报官了啊!」
话音未落,那扇镶铜雕花木门已经被人伸手推开,率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只纤细修长、骨节有力的手掌,随后则是一身通身云缎、加片金缘的的石青外服。
「哦?报官,那不就是找我们?」
一直到烛火掩映、阴影褪去的最后,众人才照见两张挂着雨水、似笑非笑的面容。
「你们是何人?」
雷老虎又一次发问,而严咏春却快若闪电地挡在了所有人面前,一语道破对方的身份。
「是大内的蓝翎侍卫!大家快走!」
随着应老道在平南王府中盘桓潜观察的严咏春,一眼就认出对面的两人,正是清庭派来广州的大内侍卫鄂尔多、纳兰元述。
而这两人同样一身泥水、遍擦青苔的模样,显然和她们三人出来的方式如出一辙,这就意味着广州城下的骆府密道,很可能已经被对方掌握,这才会尽差个前后脚就被人追到这里!
「朝廷缉拿反贼,违抗者格杀勿论!」
习惯斜睨冷笑的鄂尔多掏出一块官府腰牌,另一只手仍背在背后,满含威胁地对着严咏春说道:「这位姑娘,我们两人乃是奉命追查刺杀平南王的乱党,尾随到这里来的,你此时想和我们动手,莫非你们就是乱党不成?」
神情高傲面容冷峻的纳兰元述则没有那么含蓄,昂着头对厅中众人说道:「李先生果然神机妙算,今夜命我们从改换出口的密道追击,这才找到此处反贼窝点。你们若是交出重犯骆元通的嫡女则平安无事,其他人我们也不感兴趣。」
严咏春和洪文定对视一眼,立刻知道自己在密道中的迷路并非偶然,如今一切都在幕后黑手的算计之中,而能让两名御前侍卫称呼为「李先生」的,恐怕也只有平南王府的红人李行合了。
只是不知道李行合做了什么手脚,竟然能让千载直通南海古庙的密道倏忽改向,乃至于被他神不知鬼不觉地化为了其他道路。
「你们先走,我来挡住他们!」
两名御前侍卫说的话并没有人搭理,今夜屋里除了大反贼就是小反贼,乃至于还有朝廷钦犯之子,雷老虎二话不说就果断撤往屋后。
严咏春随即严阵以待,对方既然敢一语道破来意与要害,就说明雷府此时已经被牢牢盯上了,此刻眼前只有两个人还好办,等到平南王府更多的人将这里团团围困,他们就真的插翅难飞了。
只见严咏春轻喝一声,一脚将凳子踢飞撞向门口,挡住了亟欲追击的两名大内侍卫。
但随后清脆的折断声凭空响起,只见鄂尔多身形夭矫地挥出一拳,肩臂如鞭炮一声脆响,就将木凳打了个粉碎,化为满天木屑粉末。
此时严咏春的进招也到了,冲着对方尚未放下的拳招,快如闪电地提肘打去,高挑身形撞进身前两尺,直趋在对方的招式薄弱处,同时以二字钳羊马快若闪电地踢出一腿,两招夹击之下,登时逼得鄂尔多刚踏入屋里的脚步,不得已又退了出去。
原先的严咏春精通外功而逊于内修,但此刻出招交手如行云流水、气息绵长,显然是应老道传授的养气功夫起了奇效,武功俨然又上了一层楼。
甫一照面,鄂尔多就被严咏春凭藉着招式灵活、出拳弹快的套路打了一个措手不及,往后退了两步才堪堪止住颓势,可他没有丝毫惧意,斜睨着的神情更是带着蔑笑,转手比原先更快速度贴了上来,竟然是非要和严咏春比较一番近身短打。
严咏春原本已经占据中线,挥拳出肘如巫山行云一般顺畅通达,可贴身切手几招之后竟然吃了不小的暗亏,就连改应以格手、短桥发力都差点赶不上对方的节奏!
鄂尔多敢于这么出招自然是有他的过人之处,只见他打出了一连串冷弹脆快、坚韧交错的快招,发力较晚却能凭藉拳势后发先至,空气中只如鞭炮齐鸣。
随着他甩膀抖腕、双臂摔劈,一连串快影成型后如大河滔滔令人应接不暇,严咏春那借鉴自江闻天山折梅手的破排粘打就算想出手,也根本来不及反应,耕拦荡捋的贴身手法更被拳势中的刚劲不断压制,已然吃足了身弱力亏的不足。
但只有正在交手的严咏春才知道,事情并没有表面上这么简单。
一方面她确实是缺少和北方拳种交手的经验,仓忙之中被拉入了对手的一箭之地,可另一方面他能感觉到鄂尔泰所使用的功夫似是而非,表面上是大开大合的通背拳,骨子里的招意却很难形容,就像是峨眉山中的猿猴集荡于山林,汹汹而来却随时能消散化零,让人毫无踪迹可寻。
随着严咏春落入了下风,纳兰元述昂首扫视全场,气势俨然却没有要插手的意思。接到雷老虎消息的袁紫衣去而复返,此时也忍不住想要上前助阵,却被洪文定抢先一步挡在了面前。
「带着师妹和雷老爷他们走,这里我来应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