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紫衣保持着傲然不动的姿态,压低声音向脚边的江闻说道:「我想过了,两位前辈上次见到我已是五年前,与如今相比样貌身形变化极大,正好我近来杂学了旁家武功,只要不透露根底,想必是不会被认出来的……」
江闻不禁感叹果然是个小天才啊,但是你有没有想过,就这三脚猫功夫和文泰来比武,存在不透露根底的可能吗?三招下来恐怕连中午吃什么都被看出来了。
「你确定这个想法过脑子了吗?我听着怎么不像呢!」
袁紫衣咬紧牙关小声说道:「救人要紧顾不得许多了!扶危济困甘冒水火,这不是江掌门你在北帝庙教我的吗?你不愿意出手相助,那就由我来好了。」
「我是教你动脑,没叫你逆练啊!」
江闻扼腕叹息,原来教差生是这样的体验,真的不想再经历第二遍了。况且金盆洗手已经完成,今日显然极为不适合动手,对方要提亲本方要打架,这帮人都是什么脑回路?
「岂有此理。」
沉默半场的无尘道长也终于站了出来,用略显沙哑的嗓音说道,言语也和他的剑法一样凌厉,「哪来的妇孺之辈敢胡乱指点,你又如何做得骆家的主?!」
事实上无尘道长说的一点都没错,袁紫衣不管怎么看都没资格掺和这件事情,然而除了骆家,还有谁有资格主持这件事呢?
骆家以降,那自然是骆元通找来的几个帮手。他们本应该是维持场面不坠的最有力保证,可偏偏此时却都匿了声息。
江闻向四处观望,发现兴汉丐帮的范兴汉突然不见了踪影,只剩四名健壮乞丐稳坐,而嵩阳派的掌门白振也巍然不动,似乎不打算篡夺嵩阳派出所的维稳职能;青旗帮的态度更加模棱两可,铁塔般的杨帮主两眼漠不关心,只带着弟子收拢于一处,之后就宛如一尊郊陵的石翁仲。
他再往四周看去,却忽然发现陈家洛的神情已经没了原先的游移不定,又变成回了谦谦君子的模样,只不过身后的六个人中,却恍然少了两道身影。
江闻的脸色瞬间变化,一种冥冥的预感从心头涌起,转身就要往骆府更深处窜去,却已经有两道身影晃过人群,形如鬼魅地紧挨到了他的身后,各自伸出一只坚如铁石的手掌,运起黑沙掌力转瞬就拂落在了他的身上。
「总舵主说这里藏着高手。」
「想不到却是一位老熟人。」
两道沙哑难听的嗓音一如既往,明明一前一后地响起却能浑如一人,吊死鬼般的样貌也极为骇人,出声的寻常言语都能显出狞笑的模样。
江闻微微转头,发现陈家洛也不动声色地看向了这里,两人视线再次接触,对方显然已有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意味。
「……真盯上我了?」
这也是江闻大意了,全然忘记了常氏兄弟的匿踪寻迹、衔尾追击之术是得到过自己指点的,如今被陈家洛派了出来,竟然正好瞒过自己耳目,潜到了自己身边。
「二位英雄好久不见,风采依旧呀。」
江闻背对着两人微笑不语,不慌不忙,任由常氏兄弟如何施加掌力,最终都在接触到江闻肩膀的一刻如泥牛入海,消溶无踪。
今天江闻不打算动手,不代表就没有还手之力。
常赫志眼中冷光闪烁,声音更加沙哑。
「江道长,先前的恩怨我们兄弟可以不计,但你必须交出摩尼宝珠,否则今日我们就当众公布你耿家走狗的身份,看你今后如何自处……」
江闻察觉得冰冷的飞爪抵在自己腰间,常氏兄弟显然已经起了杀心,但他依然不曾畏惧胆怯。
「哦?那贫道可就要问问,你们这话是以青城派弟子身份说的,还是以红花会五、六当家的身份说的?」
常伯志手上慢慢用力:「不要想挑拨兄弟们的关系。陈总舵主乃是真真正正的仁人君子,与你这个狼顾鹰视的朝廷走狗全然不同。」
「哈哈,君子之名岂是你们说了算?又岂是人人都能担得起?」
「至少你不配!」
三人保持着古怪的僵硬姿势不动,从刚才起就凑在江闻身边的周隆已经发现了异样。
「你们要对江掌门做什么?!」
他的声音也不敢太大,只能刚好让两人听见的程度,表示自己随时可以嚷嚷起来,把两人的虿尾当场揭发。
常赫志身穿黑衣,面色不善地看向了周隆,擡手便以刚强掌力压住了周隆的肩肘,让他一身横练的金刚拳完全无用武之地。
「我们兄弟此举是替天行道,你若是到敢大声宣扬,恐怕是你们要先理亏……」
刚才见周隆寸步不离且如此紧张,常赫志只将他当成了江闻的忠心下属,此言意在一箭双雕,本以为能警告住江闻和他的同伙,却不知道周隆和江闻的关系也没多深,更不可能知道福州城里发生了什么。
常氏兄弟最最没预想到的,还有周隆那一副走镖过闾练就的大嗓门。
「大家快来看红花会逞恶行凶,王法何在啊!」
他的声音嘹亮通透,也不知是否在西口古道上闯荡过多久,瞬间就传遍了整场,吸引住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江闻也被他这个举动吓了一跳,任谁都接受不了耳边平地炸起一声雷吧?只是眼前常氏兄弟这俩的榆木脑袋还是没变,竟然没意识到此事真闹大了,吃亏的指不定是谁。
「我最近封剑禁武,不欲和你们动手,你们也快放开我,否则后悔就来不及了。」
江闻淡然说道,常氏兄弟却丝毫没有松手的意思,但他们显然没料到场面会被公之于众,开始有些进退失据了。
「台下怎么回事!」
骆元通沉声问道,瞬间找到了作为源头的周隆,「周总镖头,为何无故喧哗!」
周隆连忙苦起了脸说道:「骆老英雄,俺是在为这位好汉鸣不平啊!红花会以多敌手阴谋暗算,俺实在是气愤不过,只能不平则鸣了!」
「镖头你认得此人?」
「那是自然,江掌门帮俺护您的镖而来,最后功成不居飘然而去,此等风范不见于世,可不就该是骆家的嘉宾才对!」
「举手之劳罢了……」江闻本想谦虚一番,却发现骆元通根本没打算听自己说什么。
骆元通双目射出精光,直刺向了台下的陈家洛,显然找到了一个很好的突破口。
「陈总舵主,你该给我一个解释了吧!」
陈家洛眼光传动,很快就看见了常氏兄弟利刃相向的人举动,只好温声说道:「骆老英雄,此事恐怕有误会在其中。五、六这两位当家向来沉稳,不会做下如此出格的举动。」
袁紫衣见状也跳到台下,指着江闻说道。
「正如周总镖头所说,这位江掌门本意也要来主持公道,却被红花会的恶徒抢先威胁。你们刚才瞧不起妇孺,却是以为可以一手遮天了,以为世间没有英雄人物了吗?」
说完故意看了江闻一眼,气得他七窍生烟。
「别胡说,我从来都没……」江闻连忙说道。
袁紫衣一摆手,瞬间打断江闻的解释:「江掌门不必谦虚了,此事自有天理为证!」
此时袁紫衣的言语夹枪带棒,句句都捕风捉影、添油加醋地针对着无尘道长,顺带手还把江闻拉下了水,凭空给他扣上一个意图行侠仗义的帽子。
袁紫衣显然相信着只要江闻肯出手,红花会布下的困境必然不在话下。
武林中人向来是容易热血上头的,被两人一顿渲染情绪之后,也仗着人多势众,纷纷神色不善地围住了常氏兄弟。
寻常打斗的话,常赫志与常伯志联手自恃并不虚了这些寻常武人,可他们此时还代表着红花会的名声,故而只能一边紧持着江闻,一边沙哑地进行不擅长的文斗。
「快让开。我们总舵主发现场中混入了耿家走狗,故而命我们兄弟将他擒住,他并非什么英雄人物。」
常氏兄弟两人说的都是实话,似乎也起到了分化瓦解的目的,不少广州府本地的武林人士曾与耿家起过纠纷,闻言果然慢慢退了回去。
可这话没头没尾地跨越距离传到另外一批人耳朵里,就听着尤为难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