练幽明身形高壮,杵那儿还能顶得住,可边上几个拎着行李的女知青跑出去没两步,就被一阵大风刮得跟脑梗一样斜着身子摔了出去,惹得旁人哄笑。
练幽明却是不慌不忙,从兜里取出个口罩,又裹好围巾,再把帽檐勒紧了,捂得严严实实的,就露了一双眼睛在外面。
这都是过来人的经验。
事实上练幽明并非第一次来东北,早些年他爸探望战友,他也跟着来了几趟。那些个叔伯都是当初援助北大荒时过来的,然后就在这边成家立业,定居了下来。
不然,家里那些人怎幺可能放心他一个人来这幺远的地方插队。
地方是偏了点,可练幽明好歹都能喊声叔伯,怎幺着也不至于吃苦遭罪不是。
他看了眼那些知青,来时四五百人,这一路上又下去不少,现在也就剩下几十个。
只说他们一出了车站,就见两辆解放牌的卡车上有人在冲他们挥手招呼。
「这边,都过来。」
一群人又都风风火火的冲了过去。
走近了才发现卡车上面原来拉了不少木材,留下的空间有限,一群人只能顶风冒雪的坐在一根根木头上,冻得瑟瑟发抖,却都咬牙强撑着。
然后五十几名知青按照各自插队的地方被分成了两拨,那些学生来不及和同伴告别,又都分道扬镳,在啜泣中挥泪告别。
练幽明独自坐在边上,他倒不觉得艰苦。真正的苦难早就有人替他们承受了,眼下不过是一场风雪,又算得了什幺。
而在匆匆离别过后,便是茫然和无措。
看着白茫茫的一片,望着逐渐远去的城市,再看着沿途不断经过的密林坡岭,众人似是都陷入了对未来的迷茫中。
呼啸的风雪中,忽见有人仰起头,扯着嗓子高声吆喝了一声,「团结就是力量,预备,唱!!!」
「团结就是力量,这力量是铁,这力量是钢……」
原本还默不作声,垂头丧气的知青们,纷纷擡起头来,昂起胸膛,鼓足了劲儿,唱出了声。
练幽明也在其中,因为领头吆喝的就是他。
没别的意思,按着他爹的说法,这时候就该壮壮气势,涨涨精神。
「咦?」
练幽明忽然目光落定,就见其中有个戴着雷锋帽的女知青,顶着张黑乎乎的小脸,流着鼻涕不说,脸颊上还沾着一圈焦灰,就跟舔了锅底似的,一只手握着半截烤熟的玉米棒子,一手揣着个烤红薯,还都热乎着,也不知道从哪儿弄的。
这人原本还跟着唱两声,可许是发现了练幽明的眼神,先是一愣,然后脸颊发红,视线躲闪,慢慢向后挪去,等缩到一名身形比较壮实的女知青身后,才又背过身去,继续吃了起来。
还真是性格稳定。
眼见风大雪大,练幽明想了想,又从行囊里取出一包水果糖,拆开后给每人分了几颗。
众人顿时连连感谢。
只是眼瞅着就要分完了,一只满是焦灰的纤秀右手冷不丁伸了过来。
练幽明擡眼瞧去,但见这人居然就是那偷啃玉米棒子的女知青,脸上还围着围巾,就跟做贼一样,一双黑溜溜的大眼睛却紧盯着仅剩不多的几颗水果糖。
练幽明笑了笑,自己拿了一颗,把剩下的都递了出去。
女知青接过糖果,立马喜笑颜开,嘴里含混说道:「唔该!」
敢情还裹着吃的呢。
只是话音刚落,这人似乎意识到什幺,忙又改口,操着一股南方口音,有些生疏地道:「谢谢!」
声音小的就跟蚊子叫一样。
随着时间一点点过去,卡车经停了几个农场,车上的知青也都下去的差不多了。
可出人意料的是,司机半道上忽然发现自己多拉了一个人。
等询问了一遍,才发现多出来的人就是练幽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