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1章 终须一别

“只是在走前,臣还想询问陛下,若是收复夷播海以南及碎叶、弓月城等处,臣应该设什么州?”

张淮深担心自己撑不到收复碎叶城的时候,因此向刘继隆求了个希望。

刘继隆闻言沉吟,随后开口道:“夷播海以南便设定州,弓月城设宁州,碎叶城便设镇州吧。”

“朕等你收复失地,设置三州,届时定会迁徙十万百姓移民实土,将此地牢牢掌控,再也不丢失汉家之手……”

“臣遵旨!”张淮深双手作揖,身子躬得很低,随后不等刘继隆开口平身便转身走出了此处院子。

在他走后,刘继隆看着他离去的院门许久,半响后才看向赵英:“明日开拔返回洛阳。”

“不等交河郡王先走吗?”赵英错愕,但刘继隆却苦笑摇了摇头:“他若先走,朕恐会伤感,倒不如让他看着朕先行离去。”

赵英闻言也不知道该哭该笑,只能苦笑作揖:“是……”

在他的话音落下后,刘继隆便走入了书房,而张掖城内的平静也被二人即将离去的消息所打破。

“铛…铛…铛……”

翌日黎明,随着晨钟作响,无数百姓开始走出街坊,来到了横街两侧。

他们沉默站立着,时不时响起讨论声,每个人都目光复杂地看向了县衙旁边的坊内。

不多时,随着马蹄声作响,坊门开始涌出全副武装的羽林精骑,他们朝着东门缓慢前进,而百姓们见到羽林骑出现后,也纷纷闭上了嘴,目光始终放在坊门处。

当玉辂从坊内走出,街道两侧的百姓微微引起了些许骚乱,但因为被羽林骑所隔绝,并未能干扰銮驾队伍的离去。

羽林骑胯下马匹的马蹄声清脆而整齐,在寂静的清晨显得格外清晰,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张淮深带着甘州官员们静立于张掖东城门之外,目光平静地注视着甬道尽头那不断驶来的玉辂和羽林骑。

在他的注视下,那辆由六匹纯色骏马牵引的玉辂终于缓缓驶出了甬道,暴露在东城门外。

驾车的将士见到张淮深等候,随即便勒马停下了玉辂,而张淮也深吸口气,上前对着车舆深揖:“陛下慢行。”

“七年后,臣定不负圣望,收复诸城,设立三州!”

张淮深的声音闯入玉辂之中,使得原本端坐着的刘继隆不由脸色动容。

他没有立刻回应,而是停滞片刻后才看向了车内的赵英。

赵英明了,随即打开窗户,将窗外景物暴露在刘继隆眼底。

通过窗口,刘继隆与张淮深的目光在半空碰撞,二人心中情绪复杂,百感交集。

良久,终究是刘继隆率先沉不住气,声音平静中带着丝担忧:“好好照顾身体,朕等你收复三州之后回京述职。”

站在原地的张淮深在听到这质朴的关心时,心里滋味复杂,喉结蠕动却说不出什么感人的话,只能沉声颔首:“是。”

“走吧。”见他如此,刘继隆收起伤感,侧头对赵英再次示意。

赵英闻言,随即对张淮深颔首示意,继而关上了车窗。

听见车窗关上,驾车的将士也抖动马缰,驾驭着玉辂朝着山丹行驶而去。

羽林骑的队伍见到玉辂行动,随即调整速度,依旧严密护卫着玉辂远去,而张淮深则是站在原地,目送玉辂离开。

“轱辘…轱辘……”

感受着自己与张掖城的距离渐行渐远,刘继隆缓缓闭上眼睛,沉思冥想。

一时间,车厢内只剩下车轮前进的轱辘声,以及那零碎的马蹄声。

河西,这块倾注了无数汉家子弟心血而光复的土地即将离他远去,而这次分别过后,他此生恐怕都难以返回河西。

想到此处,刘继隆不由开口,声音低沉:“赵英,朕想听《大阵乐》了。”

“是。”有所准备的赵英躬身应答,随后再次推开车窗,对玉辂外的羽林军别将吩咐道:“陛下圣谕,众将高唱《大阵乐》。”

“末将领旨!”别将不假思索的作揖接令,接着调转马头,吩咐过后便派出数名快马。

在他的军令下,数名快马如同离弦之箭般奔向队伍的前后方向。

快马们策马同时高声传达:“陛下有旨!奏唱《大阵乐》!”

“陛下有旨!奏唱《大阵乐》!”

这号令如同投入水中的石子,激荡起层层涟漪,使得队伍中很快响起了低沉而苍凉的号角声。

“呜呜…呜呜呜……”

号角声在原野上回荡,早已得到指令的羽林军将士们闻声,纷纷挺直了腰背,深吸口气,将胸膛中所有的豪情与力量凝聚于喉间。

“先取山西十二州,别分子将打衙头!”

“回看秦塞低如马,渐见黄河直北流!”

“天威卷地过黄河,万里征人尽汉歌……”

“莫堰横山水倒流,从军朔马饱啖刍……”

粗犷又豪迈的歌声,带着冲天的气势在张掖城外的大地上回荡起来。

玉辂之内,听到歌声的刘继隆,手掌不由自主地随着那雄壮节拍在膝盖上轻轻拍打起来。

他的嘴唇微动,好似低声呢喃的与将士们一起哼唱。

原本紧绷而颓丧的面部渐渐柔和起来,仿佛在这熟悉的旋律中,他又回到了那个纵马驰骋,与张淮深及无数兄弟并肩冲锋的少年时代。

远处的张掖门下,张淮深并未立刻离去,而是如同雕像般站在原地。

在他即将离去时,远处那恢弘的《大阵乐》歌声出现,被风裹挟着,清晰地送入他的耳中。

面对这熟悉的旋律,张淮深只觉得鼻头猛地一酸,昔年在山丹衙门大口饮酒吃肉,拉着刘继隆当队头,齐声高唱《大阵乐》的场景不由浮现脑海之中。

往事历历在目,却早已物是人非。

“阿耶,您怎么哭了?”

张延礼的声音突兀响起,等张淮深反应过来,这才意识到自己不知不觉竟哭了出来。

张淮深迅速抬手,有些粗鲁地擦去脸上的泪水,掩饰着自己的失态,声音略显沙哑地回道:“无妨,风沙大,迷了眼。”

不等张延礼询问,他再次望向远方那几乎要消失的队伍,忽然忍不住笑骂出声:“猪犬的家伙!自己心里不好受,便也要唱这歌,惹得某也不好受!”

这声笑骂,是他此刻唯一能表达情感的方式,也是他认为此刻刘继隆能感受到的方式。

笑骂过后,不等身后张延礼和张延武开口,他便已经彻底收敛了情绪,呼吸间转过身去,脸上恢复了平日的坚毅与沉稳。

他伸出大手,重重地拍了拍两个儿子的肩头,力量之大,几乎让少年们一个趔趄。

“好好准备,我们也该返回庭州,去教训教训天山西边的那群胡杂了!”

“是……”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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