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天下没有那么乱,兴许他会选择待在山丹,享受这平静且没有那么多勾心斗角的平淡生活。
只是天下局势糜烂,与其说是他想要东进,更不如说他是被时代推著走的。
这么想著,斛斯光和曹茂也洗漱好了,二人各自埋怨著朝正堂走来。
“曹郎君这呼嚕声差点把屋顶掀翻,某都没敢休息。”
“荒唐,大兄昨夜的呼嚕声太大,某还以为是地龙翻身了。”
二人拌著嘴,仿佛回到了三十几年前,使刘继隆看得津津有味。
见二人坐下各自添茶,刘继隆目光也看向了厨房,见到皰厨端著木盘走到正堂,隨后將三碗肉麵摆了一桌,另有一碟新鲜的羊肉饼。
“莫要吵闹了,吃些东西吧。”
刘继隆笑呵呵的起身坐在饭桌前,曹茂与斛斯光也连忙上前坐下。
三碗肉麵,十二张肉饼,不过半盏茶时间便被三人吃了个乾净。
厄厨前来收拾碗筷,而赵英也在这个时候赶到了院子。
“陛下,交河郡王携其二子於昨日赶到张掖了,御驾还继续西巡吗?”
赵英的话倒是令刘继隆精神了些许,昨夜他思前想后,只觉得山丹变化如此之大,西边的变化恐怕更大,已经有了返回洛阳的心思。
如今见赵英这么说,刘继隆沉思片刻,隨即开口道:“山丹都来了,五日后便再去看看张掖吧他没有开口要去肃州和瓜沙,因为那些地方虽然有他的经歷,却没有了他所掛念的人。
与张淮深见面后,他便准备返回洛阳了。
兴许这次过后,才是真正的分別。
“是!”得知自家陛下还要前往张掖后,赵英隨即躬身行礼,退出院子安排去了。
见他离去,刘继隆看向曹茂与斛斯光:“坐半个时辰,稍后与某去祁连城看看。”
“好。”二人点了点头,接著又插科打浑的聊了半个时辰,隨后才让人准备了马匹。
由於祁连城地处偏僻,因此刘继隆並未带上李梅灵和诸子,只是带著曹茂、赵英、斛斯光、安破胡等人和千余羽林军前往。
曾经的祁连城確实地处偏僻,但也確实是交通要道。
大汉立国后,沿途驛道被修整,曾经狭长的谷道也被工匠民夫用火药扩宽的一遍又一遍。
如今的祁连城不再是个小军堡,而是由近万百姓聚集起来的县城,
曾经与尚延心交战的地方,如今早已成了开垦过后的耕地,小麦生长茂盛,完全看不出曾经的模样。
刘继隆他们在祁连城休息一夜,翌日便返回了山丹。
接下来几日时间里,他们几个人不断出入山丹,不仅去了焉支山和龙首山,也去了许许多多的地方。
只是沧海桑田,万事万物都发生了变化,令人嘘。
在这种情况下,刘继隆没有继续在山丹久驻,而是令西门君遂率近半兵马护卫李梅灵和诸皇子於山丹,而他自己则是在数千骑兵护送下前往了张掖。
四月二十四日,在这个並非任何节日的日子里,刘继隆带著曹茂与斛斯光、安破胡、赵英他们抵达了张掖城。
张淮深带著张掖的许多官吏出城迎接,双方都在隨著对方不断靠近而主动靠近对方。
“臣张淮深,参见陛下。”
当唱礼声作响的时候,张淮深带人翻身下马,对他行礼作揖。
刘继隆见状翻身下马,走近后將张淮深的老態看在眼里。
张淮深青年时也能成为俊才,但如今始终阻挡不住岁月,鬍鬚斑白,老態尽显。
“老了。”
刘继隆开口嘆气,倒是张淮深看著他顶多三十七八的模样,心里说不出的滋味。
明明刘继隆也只小他两岁罢了,可外貌却比他看上去小了十几二十岁,这著实令他有些无力。
“五十有六,確实老了。”
张淮深不得不承认自己老了,而刘继隆见状轻笑,隨后看向他身后那两名与他年轻时有几分相似的青年。
张淮深见状便主动介绍道:“这是某家二郎张延礼、这是三郎张延,家中另外还有四郎、五郎和六郎。”
“日后若是能累功入朝为官,届时陛下您再慢慢了解也不迟。”
刘继隆頜首表示赞同,隨后便与张淮深一前一后的徒步走向了不远处的张掖城,其余臣子尽皆跟在他们身后。
这张掖城,比起曾经大了许多,城外的耕田也多了。
刘继隆望著远处的雄伟的张掖城,又看向看不到边的耕田与田间除草的那些百姓,百感交集。
“这些都是陛下功劳,若非陛下,陇右如今也没有那么多百姓。”
张淮深实话实说,刘继隆听后笑笑,並未自谦,而是与他说起了曾经的许多事情来。
“曾经汝坐镇张掖,某坐镇山丹,甘州固若金汤,便是尚延心与回来犯都未能占得好处。”
“如今甘州太平了,你我尽皆老矣,这天下始终要交给后来人。”
“只是不知道,后来人能否如你我这般对待百姓,能否让百姓延续如今的太平日子。”
刘继隆的感慨触动了张淮深,张淮深不自觉点头:“某时常也会这么想,因此才会不断试图西进。”
“若是某能收復碎叶镇,是否能將西边的来犯之敌挡在天山以西?”
“只是现在想想,有了火炮与火枪,即便后人不及陛下与臣,也不至於丟失疆域才是。”
“难说。”刘继隆苦笑摇头,毕竟谁都没办法预料日后的事情。
交谈间,二人走入张掖城,登上了张掖城墙的箭楼,將城內外尽收眼底。
近十万百姓生活的张掖城內十分热闹,各类面孔的胡商都能看到,百姓们也是喜气洋洋,生活过得有滋有味。
“叔父若是看见,定然会十分高兴。”
张淮深望著城內景象,有感而发的开口说著,刘继隆也点头附和起来,同时讚许道:“有汝张氏坐镇安西、北庭,河西可高枕无忧。”
“呵呵,有陛下在,四夷怎会敢於称兵?”张淮深也毫不吝嗇的称讚起刘继隆,隨后补充道:
“幸好当年陛下选择去了陇西,如若不然,某真不知道这天下会变得如何。”
张淮深感嘆著,但这个答案是什么,他不知道,刘继隆却十分清楚。
只是他最终来了,並且选择了东进,而他的选择也导致了五代十国成为了独属他一个人的记忆这並没有什么不好的,起码没有了五代十国的混乱,后世之君也不会畏武人如虎,汉家的武风还能再奋扬几代人。
“陛下这次西巡迴去后准备如何?”
张淮深见刘继隆不说话,主动询问起了刘继隆后续的安排。
刘继隆闻言看向城內那些生活热闹的百姓,轻笑道:“某说过,十年平天下、十年养百姓、十年致太平。”
“如今天下平定,四夷尽皆服软,太平就在眼前,那剩下的便是要让百姓富足了。”
“现在的百姓还不够富足吗?”张淮深哑然失笑。
有这种想法的不止是他,还有朝堂上许许多多的人。
在他们的观念中,百姓只要有饭吃有衣服穿就足以称呼富足了。
只是对於刘继隆而言,百姓並未达到他心底的富足,至少现在没有。
“富足了,但是还不够。”
刘继隆看著城里的百姓,表情看似平静,却始终带著笑意。
“不够?”张淮深不解的看向他,而刘继隆也转头与他对视起来。
“富足的种子確实种下了,但距离生根发芽还有很久。”
“起码在我们有生之年时看不到了,我们的儿孙—恐怕也很难看到。”
“不过即便我们都看不到,后来人始终能看到,正如凉王生前未能看到如今景象,但你我却能代替他看到这般。”
张淮深不解,只能苦笑看向城內百姓:
“真不知道,汝所言的富足,究竟是何种景象,若能看到便好了,可惜—"
他长吁嘆气,刘继隆却並未向他描述解释,只是眺望远方,似乎已经看到了所谓的富足。
见他毫不解释,张淮深没有深究,只是与他一同扶著女墙,望著城內的百姓。
“太子殿下也算英明,兴许他能看到吧。
“他吗?”刘继隆闻言嘴角扬起,在张淮深的等待中卖了个关子:“天知道。”
“你这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