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0章 故地重游

在他眼中,城外阡陌纵横,稼稽连天。

昔日的荒滩坡地尽数化作良田,沟渠如血脉般纵横交错,在阳光下泛著粼粼波光。

临州的官员见到刘继隆看向城外,隨即便介绍道:“臣等尽皆依照陛下旧制治理临州,未曾有半点逾制。”

“去岁清丈,临州垦田已逾二百万亩,人口二十八万七千余口,临州鲜有荒地开垦,许多閒不住的百姓,甚至开始营造梯田。”

“好!甚好!”刘继隆感嘆著叫好,转身走到箭楼另一边,目光看向城內。

城內白墙青瓦的民居整齐排列,檐下掛著新糊的灯笼,窗上贴著红纸剪的窗。

“得知陛下前来,两个月前百姓们便自发修屋舍,洒扫街巷,连最破旧的院落也翻新了门面官员解释著,生怕自家陛下以为是衙门相逼。

刘继隆没有回应,只是嘴角带笑的看完这些,隨后才將目光投向了远处的凤凰山。

见到刘继隆看向凤凰山,官员立马说道:“每年逢年过节,无需衙门吩咐,便有许许多多百姓和官学自发组织学子上山为国殤墓园清理杂草,平日里也有衙门募工时刻清理。”

刘继隆哪怕在洛阳时,也时常询问凤凰山管理如何,临州歷任官员自然不敢怠慢。

“明日某去看看吧”

刘继隆頜首回应,看不出喜怒哀乐,官员闻言回礼,隨后便跟著刘继隆在马道上走了一圈。

半个时辰后,隨著百姓先后入城,刘继隆这才带人返回了曾经的汉王府,如今临州行宫。

行营的门没有任何变化,走入其中的各种草树未和厅房楼阁也如记忆中那般没有改变。

刘继隆走入正殿,只见殿內通明,陈设一如往昔。

佇立在殿內,他仿佛看到了年轻时的自己在主位埋头理政,又看到了自己与诸將討论如何治理陇右,如何动兵征討吐蕃站了片刻,刘继隆沉默著走出正殿,转过迴廊后便来到了演武场。

演武场上的兵器架仍立在原处,枪戟擦得亮,仿佛自己昨日还在此磨练武艺,所谓东进和开国都只是黄梁一梦。

他的目光流连在熟悉的景致间,没有开口询问临州的官员,百姓过得如何。

朝廷对陇右和临州的优待是有目共睹的,方才入城时,他也瞧得十分真切。

百姓们身著绢布衣裳,孩童脸颊红润,老叟拄的拐杖都打磨得光滑。

若是要动员数千百姓来偽装那一幕,所消耗的钱粮,定然不是如今临州乃至整个陇右道能负担得起的。

想到此处,他从演武场走到了昔年的大皰厨,只见大胞厨內正在准备晚膳。

新磨的麦面蒸成胡饼,羊肉在鼎中咕嘟作响,时鲜野菜用麻油拌得喷香。

刘继隆尝了一口醴酪,忽然笑道:“还是当年的味道。”

站在旁边的几名隨行厨闻言笑了笑,他们都是跟隨刘继隆从陇右东进的老人。

在洛阳时无法做出陇右的味道,那是因为食材用的不同。

而今回到了临州,想要復刻曾经的味道,自然容易。

“今日便尝尝曾经的吃食,汝等尽皆用膳过后在回到府邸休息吧。”

刘继隆回头吩咐著安破胡等人,同时不忘打趣道:“没有將狄道的屋舍卖了吧?”

“没有!”曹茂等人爽朗大笑,隨后便跟著刘继隆前往了正堂,如往年那般在正堂谈天说地,

吃喝食物。

虽然感觉与曾经相差不多,但如今却再没有人敢於邀请刘继隆踏歌跳舞了。

即便他主动要求,眾人也都束手束脚,跳的十分拘束。

他没有多说,只是在晚膳结束后,独自住在曾经的中堂休息,望著天板,脑中思绪万千。

他回来了,又好像没有回来,人还是原来的人,场地还是原来的场地,可人心终究变了,不论是他,还是曹茂、斛斯光等人,他们都回不到曾经了。

迷迷糊糊之余,刘继隆梦到了许多曾经发生的事情,直到清晨悠悠转醒,他才意识到昨晚梦到的许多场景都是梦。

天色尚早,他自行起床穿衣,在西门君遂的伺候下洗漱,隨后便在数十名精骑的护卫下前往了凤凰山。

曾经种下的树木,尽皆成了参天大树,能为登山的百姓遮风挡雨。

国丧墓园的各种建筑都保护的很好,没有太多改变,只是比他曾经离开时,多了不少石碑,每道石碑上都写满了故人的姓名。

刘继隆在此驻足许久,身旁站著西门君遂、赵英和负责看守此地的老卒。

“这里记下了多少弟兄的姓名?”

他忍不住询问,老卒闻言则是恭敬作揖:“回陛下,三万四千六百五十七名。”

“这些都是从陇右走出並阵歿的弟兄,其余诸道的弟兄则是在其家乡各自修有忠烈祠和陵园。”

陇右的阵歿数量令刘继隆心头压抑,他对得起上面绝大部分的人,但也辜负了上面的不少人。

“此前陇右京察,犯事被发配的烈属数量多吗?

刘继隆头也不回的询问,老卒闻言沉默片刻,没能正面回答,只是委婉道:

“他们欺压百姓,贪赃枉法,陛下做的没有错,想来弟兄们知道,也会感谢陛下为他们清理门户的。”

能让老卒如此委婉的回答,显然犯事被发配牵连的烈属数量並不算少。

不过刘继隆並不后悔,如果他不对这些人出手,几十年后这群人就会变本加厉的从毫末之疾变成骨顽皮。

有些事情,总有人要做的,如果他因为怜惜自己的名声就不去做,那受难的百姓只会更多。

將他们流配,已经算是刘继隆对这些老兄弟们最好的交代了。

想到此处,他抬腿便往后方陵园走去,不多时便来到了这埋葬无数烈士尸骸或衣冠家的陵园。

三万多墓碑儿乎要將凤凰山的山头尽数占据,刘继隆能做的只有不断穿梭其中,听著老卒诉说著这些人的事跡。

他在陵园待了两个时辰,期间曹茂、安破胡、斛斯光等人先后到来,陪著他一同在此处与弟兄们交谈。

隨著时间接近黄昏,刘继隆才带著眾人离开了国殤墓园,而狄道城內早已热闹无比。

每家每户的百姓都在街道上摆起了长桌宴,曹茂从內帑调拨了两万贯,买了各种肉菜,几乎要將狄道附近的牧场和猪舍、禽山豆买了个乾净。

十二万狄道百姓在城內共食,肉香味瀰漫出城,刘继隆则是与老卒们在行宫前的广场上共用膳食,欢声笑语不断。

临州因为刘继隆的到来而变得年轻鲜活,刘继隆也因为来到临州而感受到了些许轻鬆。

狄道城临时解除了宵禁,许多百姓直到天色彻底变黑才恋恋不捨的收拾碗筷离去,並返回街道將街道打扫得乾乾净净。

翌日,狄道城依旧乾净整洁,而刘继隆也没有停留太久,而是在百姓都还在熟睡时,便带著队伍向著兰州赶去。

接下来的半个多月里,他们先后经过了兰州的金城、广武,也翻越了通往凉州的洪池岭、和戎岭。

曾经狭长的官道被各州衙门募工,以火药爆破而不断扩宽,整条道比起曾经好走了不止数倍。

兴许正因如此,刘继隆已经感受不到曾经东进的艰难,只觉得十分轻鬆。

有这种感觉的不止是他,还有曹茂、解斯光、赵英等人。

四月中旬,他们抵达了凉州,从凉州东边的昌松到西边的番和,沿途二百余里,凉州不復曾经的地广人稀,而是成为了如今人口大城。

如今的凉州坐拥六万六千户,三十三万余口,耕地二百七十余万亩。

自古而今,凉州尚未有过如此鼎盛时,而这只会是开始。

在这种情况下,出巡的队伍开始沿著焉支山官道从凉州前往甘州。

似乎隨著距离山丹越来越近,刘继隆也渐渐明白了近乡情怯的感受。

连续几日时间,他都没能好好休息,直到他们从焉支山走入甘州,眼睁睁看著山丹越来越近,

这份感觉才渐渐被激动压下。

“这就是山丹吗?”

“如何,是否是养马的好地方?!”

刘继隆身后的安破胡与解斯光交谈著,前者从未来过山丹,后者则是为山丹骄傲。

只是令人感嘆的是山丹並没有多少百姓出城迎接,不过寥寥千余人,甚至没有前来迎接的酒居延所带官吏、兵卒数量多。

“臣甘国公酒居延,参见陛下。”

“臣等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岁”

山丹城东数里外的官道上,六十有七的酒居延带著官吏兵卒们对刘继隆行礼作揖。

刘继隆翻身下马,目光复杂的看著酒居延,酒居延也抬头与他对视,但很快便重新低下头去。

“你这些年將河西守护的很好,去岁听闻你卸任河西都督,某还担心你身体出了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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