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3章 剜肉去疾

新旧官员泾渭分明,气氛凝重得能滴出水来,而西国公厝本等十余名勋贵则是都在队伍前排,时不时用余光打量金台之上的刘烈。

刘烈身穿玄衣纁裳,眼看百官入班结束,当即便开口说道:“京畿乃国家根本,故此陛下时常忧心京畿吏治,特命孤前来京察。”

他的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官员耳中,字字如锤。

“此次京察,一应事务,皆由都察院、刑部、大理寺、六科依《大汉律》及《考成法》办理。”

“有司大胆去查,无论涉及何人,官居何位,一查到底!”

“若有敢阻挠办案、威胁官员者,视同谋逆!神武天骑,将全程护卫诸位安危!”

话音落下,满殿死寂,留守的官员们面无人色,京察官员们则是跃跃欲试。

感受着四周的骚动,西国公厝本只能硬着头皮出列,试图挽回:“殿下,京畿道多年来太平安定,臣以为……”

“西国公!”刘烈直接打断,目光平静却冰冷地扫过他:“此乃陛下旨意……”

厝本浑身一颤,所有话都被堵死在喉咙里,只得躬身退下,再也不敢站出来。

“既然无事要奏,那京察自今日而始,有司不可阻拦。”

刘烈见无人出头,当即便走下金台,而鸿胪寺的官员也连忙唱声趋退。

百官三唱千岁,随后按照班次退朝,旧臣脸色难看,新臣则喜上眉梢。

长安城久违的朝会便这样不欢而散,而散朝过后的都察院、刑部、大理寺、六科等京察官员如同出柙猛虎,在神武天骑铁蹄的护卫下,手持文书,直扑名单上的十五家勋贵府邸、别业、田庄。

宣阳坊内英国公府的乌头门紧闭,门前两排长戟与旌旗彰显其地位。

换做曾经,百姓根本不敢在此久留,然而此时的郭崇韬却亲自率领上百名官吏组成的队伍,在五十名神武天骑的护卫下来到此处。

神武天骑下马护卫郭崇韬左右,郭崇韬则是冷着脸走到乌头门前:“叩门!”

一名天骑兵上前,用手中鄣刀末端重重砸在门上,声响震耳。

乌头门开了条缝,露出了其中家仆的面孔,而家仆则是警惕道:“那支兵马当差的?不知这是英国公府上吗?惊扰了贵人,你们……”

“砰!!”

“诶唷——”

“奉朝廷旨意,京察办案!”

郭崇韬根本不听他废话,伸出手推动乌头门撞在家仆脸上,引得其哀嚎的同时,直接亮明身份。

左右的神武天骑直接顶开乌头门,露出府内数十名手持大棒柴刀的家仆。

他们惊恐看着眼前被神武天骑所拥簇的郭崇韬,而郭崇韬只是扫视众人,随即喝道:“原地跪伏,擅动者,以抗旨论处!”

不等家仆有所行动,郭崇韬则是看向身后的上百名官吏:“封存账册、清点人口,控制各门!”

“是!”众多官吏冷汗直流,哪怕他们是京察队伍,可他们对英国公府终究没有重罪实据,只掌握了些隐匿田亩的小罪罢了。

这位东宫的属官如此横行无忌,只怕是将英国公府得罪死了……

想到这里,京察官吏们只能硬着头皮按照郭崇韬的指令开始搜查英国公府,而相较于郭崇韬的横行无忌,其它京察队伍就比较斯文了。

饶是如此,若遇到阻拦京察队伍搜查田庄、宅邸的家仆,神武天骑依旧大胆出手,根本不怕有人事后报复。

在京察队伍当差查案的时候,随着卢质不断安排人在《国报》和《京报》及街头巷尾的宣传下,关中百姓也知道了朝廷派出京察队伍来巡查京畿。

一时间,许多胆大的百姓都开始匿名向报社举报各自州县犯事的官员,而守在报社的京察官吏们则是将这些检举都收集汇总,派出京察队伍从长安向整个关中搜查而去。

两千余名官吏的数量很多,可平均调派到州县上就没有那么多了,但架不住京畿道比关东先发展数年,故此京畿道的坏事也比关东多。

在京察的队伍不断查案下,关中快马日夜不停的将来自各处的卷宗罪证送入东宫。

“英国公府隐匿田亩初步查实逾四百三十一顷,纵容家奴殴毙人命三起!”

“淇国公府强占民田三百五十二顷,其渭南庄头刘莽已招认!”

“长安县令周正革职,在其衙内搜出历年贿赂账册,抄没其财二万七千八百五十二贯,宅邸一座,别墅三处,上等良田十二顷余五十亩,下田二十四顷七十六亩。”

“万年县……”

东宫内,刘烈站在关中沙盘前,目光在沙盘上来回扫视,而身后的卢质则是禀报着京察队伍查获的情况。

主位案头的卷宗已堆积如山,每份卷宗文册中记载的数目都令人瞠目结舌。

京畿道这群官吏勋贵所隐匿田数以“顷”为单位,隐漏税赋无可计量,欺压良善、鬻狱卖官之事更是罄竹难书。

这场京察开始不过半个月,其内容便已经令刘烈都感到了愤怒,他不敢想象自家阿耶见到后会如何生气。

想到这里,他深吸口气道:“将这些卷宗文册全部抄写,正本发往洛阳交给陛下,副本留下用于裁判。”

“是……”卢质恭敬应下,心里也不免咋舌。

他虽然是进士,也大概在过去的经历中能猜到官吏贪腐情况,但他也确实没想到,京畿道的官吏能腐败到这种程度。

想到这里,他不免有些后怕,但他怕的不是京畿道这群贪官污吏对自己的报复,而是后怕洛阳城的那位。

若是那位什么都不知道,他卢质是半点不相信,毕竟过往京察的规模都不大,显然是那位有意放纵。

正因那位如此放纵,这些勋臣官员才会愈发挑战底线,直到朝廷收复大半云南后,那位才真正展露了手段。

卢质只觉得心里发寒,那位虽然培养了众多学子官员,可那位也从未将他们视作自己的弟子。

他们这群人就好像是农户家中的耕牛,没有耕牛耕地是不行的,但耕牛若是耕不动地了,那位便会果断将他们解决。

卢质只能在心底提醒自己,日后莫要步这些人的后尘。

这般想着,他便按照刘烈的意思,命人将这些卷宗文册抄写,将正本发往洛阳而去。

与此同时,在刘烈京察京畿道并搞出如此大动静的时候,洛阳则是有无数官员试图奏表,称京察牵连深大,波及无辜者甚广。

对此,刘继隆根本不予理会,哪怕就是刘英谚、王思奉奏表求情,刘继隆也没有回应他们的奏表,而是安静等待。

时间不断推移,百官们的闹腾愈演愈烈,只是随着刘烈将各类卷宗文册送抵洛阳,这些官员瞬息间便消停了下来。

“至七月二十日,京察牵扯正三品以上官员六名,正四品十五名,正五品三十二名,正六品……”

“今京察尚未结束,然查出京畿道隐匿耕地五千六百二十顷余六十七亩,隐漏税赋无可计量,欺压良善、鬻狱卖官者六百五十七人,牵连者不下二万,抄获金银铜钱及古董字画,宅邸别墅折色不下二百万贯。”

贞观殿内,西门君遂诵读着卷宗的汇总,只觉得汗流浃背,口干舌燥。

殿上,三省六部及五军都督府包括内阁等上百名官员更是焦虑不安,只是几个呼吸时间,便往金台看了不下五次。

金台的主位上,刘继隆面色如常的听着西门君遂诵读,直到诵读完毕才缓缓开口道:“今日是八月初五了吧?”

“回陛下,今日是八月初五。”

西门君遂汗颜开口,听出了自家陛下的意思。

现在是八月初五了,但针对京畿道的京察还没有结束,而这些卷宗都是大半个月前发出的。

不过半个月时间就查出了那么多东西,那现在过去那么久,又该查出了多少东西呢?

一时间,殿上许多官员惴惴不安,毕竟他们也没少做隐匿田亩,隐漏赋税的事情,家中子侄欺男霸女的事情虽然他们没有询问过,但若是真的按照《大汉律》严格执行,那他们肯定跑不了。

按照《大汉律》,强抢民女和强取豪夺等重罪,基本属于斩首之刑,情节较轻者流放。

聚众闹事,打架斗殴和调戏百姓,满十二岁便要受杖刑,不满十二岁者,处其父母杖刑。

隐匿田亩、隐漏赋税,按照情节严重,分别处于双倍到十倍不止的惩处,还会被论罪削官。

如私下贿赂、鬻狱卖官者,最轻流配本宗亲眷,最高夷三族……

想到《大汉律》的内容,不少有过牵连的官员此刻都有些发软,而皇帝的沉默更是令众人口干舌燥。

原本气势汹汹奏表,声称京察牵连无辜的人,此刻全都缄口不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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