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卿为何一言不发?”
刘继隆的语气十分平静,可压力却实打实的压在众人肩头。
他们心里皆有埋怨,却都不敢开口说出来,只因内部有三方分权,外部又有每年不断毕业的数万学子。
面对这种情况,他们没有什么能够和皇帝叫板的资本,毕竟大汉文武官员不过三万三千余人,在军队大部分不参与地方的情况下,他们能撬动的力量着实太小了。
“众卿不开口,那便都退下吧。”
刘继隆冷漠扫视众人,庙堂上他在乎的人不少,但若是他们触及自己的底线,自己也绝对不会手下留情。
他需要伪装和忍让的日子早已结束,如今的他,只有带动天下不断向前这一个目标。
为了这个目标,绝大部分的人都能被他所舍弃,包括陇右的那些老兄弟……
“臣等告退……”
崔恕等人纷纷唱声,随后按照班次离开了贞观殿。
在他们走后,原本略微拥挤的贞观殿,此刻顿时便空了下来,只剩下内阁的敬翔、张瑛等人。
只是他们七人也并非绝对的干净,此时面对刘继隆,他们也不免感受到了压力。
面对他们,刘继隆头也不抬的拿起毛笔,紧接着说道:
“淇国公、英国公和几位郡公的年纪都大了,将他们召回五军都督府当差吧。”
“告诉他们必不再为子嗣求情,隐瞒拖欠的赋税也必须双倍上缴,举家搬至洛阳。”
刘继隆开口便断了刘英谚、王思奉等人的前途,他们不过五十多岁,在如今汉军将领之中依旧能算作壮年派。
只是他们的做法,已经让刘继隆感到厌烦了,他也不准备庇护这群人了。
“臣谨遵旨意……”
敬翔等人头皮发麻,心想回家之后看看能不能将隐瞒的田亩报上去,大不了就说是今年开垦的。
虽然日后需要缴纳赋税,但总比被查出来后论罪,数倍偿还拖欠赋税要好。
此外,以前收到的礼物,恐怕也得想个办法还回去了。
自家这位陛下,恐怕不会那么轻易的结束京察,自己必须先挺过这段时间才行。
想到这里,七人纷纷作揖退回了东上阁,而刘继隆则是头也不抬的处理奏表。
随着大汉的摊子越铺越大,许多处理的事情也越来越多。
大汉收复辽东后,渤海国内部许多部落开始叛乱,大玄锡只能不断派兵镇压。
此外,契丹逃亡北方后,为了恢复元气,只能不断与室韦交战,从室韦手中获得人口和山间谷地。
李思恭、李克用北逃到了漠北,虽然时不时还会南下驻牧,但已经不敢像之前那样的入寇大汉了。
漠北的黠戛斯在内乱,西边的葛逻禄和回鹘不知情况,高原的没卢丹增在与分裂的吐蕃各赞普交战。
有大汉不断提供粮食,没卢丹增平定各支赞普只是时间问题,如果刘继隆愿意发力,甚至可以在三五年内帮助没卢丹增统一吐蕃。
只是他没有必要这么做,因为现在的大汉还没有彻底平定四方,最起码南边的南诏还没解决,东边对日本的布局也才刚刚开始。
此外,海军对南洋、西洋的探索有了不少成果,但依旧达不到向南扩展势力的程度。
“往极东之地探索的第四批舰队,算算时间已经出发了吧?”
刘继隆忽然停顿手中毛笔,西门君遂闻言点头道:
“第四批舰队分为东、西洋两支,每支十艘三千料战船,六百名海兵,四月十日就已经出发。”
“算算时间,两个多月前就应该从日本补给完后继续向东探索,西洋舰队也该从狮子国(斯里兰卡)继续出发了。”
从第三次远航开始算起,刘继隆便下令舰队从东西洋分别环球探索。
只是探索美洲并从美洲获得新作物这件事并不容易,原本以为会很快的刘继隆,此刻都渐渐有些浮躁起来了。
从第一批远航探索到如今,整整三年时间过去了,他先后派出四批舰队,七十多艘海船,五千多名海兵。
只是这些战船和海兵至今都没有将他想要的东西带回来,而这些东西如果没有带回来,那大汉的山地农业就无法正常开展,他不得不焦虑。
好在他的身体很好,起码再撑十年是没问题的。
十年时间,他总能把美洲的作物带回,大汉四周的四夷也终究会臣服于大汉脚下……
在刘继隆思绪间,离开了贞观殿的群臣们并未轻易散去,他们返回了南衙后,正三品及以上的官员尽皆前往了政事堂。
政事堂内,檀香袅袅,却驱不散那股无形凝滞的气氛。
宰相中资历最老的崔恕,此刻正端坐在主位,左右分别坐着萧沟、郑畋。
二人沉默不语,不似崔恕还能端起茶杯,细细品茶。
堂下,五军都督府的大都督们与六部尚书分列左右,看似济济一堂,实际上却鸦雀无声。
右侧的马成老神在在,曹茂、斛斯光和张昶则皱眉有些不耐烦,安破胡、陈靖崇则端着茶杯时不时抿上一口。
左侧的李衮师、封邦彦、陈瑛、杨知温、窦斌、杨信等人都是低垂眉目,不想出头。
众人的表现,让政事堂的空气仿佛粘稠的胶质,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眼看没人开口,崔恕这才不得不放下茶盏,用浑浊的目光扫过全场,轻轻咳嗽了一声,打破了死寂。
“邀诸位前来,所为之事,想必诸位心中已有计较。”
“陛下态度强硬,关中京察自然是无法阻拦的,但若是京察还要继续扩大范围,那动静恐怕不小,多半会波及天下……”
他顿了顿,指尖无意识地敲打桌面,话锋若有若无地开始偏移,声音渐渐飘忽起来:
“老夫犹记得,昔年豆卢瑑案也是起于一地,最终牵连甚广,使得数十万人获罪流徙。”
“陛下蛰伏多年不曾兴大案,京察这些年也是声音大、雨点小,而今突然有此雷霆手段,恐怕……”
“崔相此言差矣!”
崔恕的话还没有说完,本就有些不耐烦的张昶便率先开口道:“京察乃是整肃吏治、清丈田亩的国策,哪里能够与谋逆案混为一谈?”
“陛下行事,自有法度,天下官员只要自身行得正、坐得直,何须惧怕京察?”
“莫非崔相是觉得,在座诸位,乃至天下官员,都经不起查吗?”
“是极。”张昶身旁的曹茂也微微颔首,声音冷静却带着力量:“张都督话虽直白,却在理。”
“京察是刮骨疗毒,痛是痛了些,但于国于民都是有长远大利的。”
“若因惧怕牵连便因噎废食,岂是因小失大?”
二人话音落下,堂内气氛对视凝滞。
崔恕看向他们,忽视反驳的张昶与曹茂,目光看向安破胡和斛斯光。
二人虽未说话,但看向自己的目光,显然是带上了明显的不善和警惕。
崔恕心里咯噔,目光不由得看向马成,但马成沉默如山,仿佛眼前的争论与他毫无干系。
“老狗……”
看着马成依旧是这副窝窝囊囊的样子,崔恕忍不住暗骂。
若非马成这窝窝囊囊的性格,李骥怎么可能被圈禁那么多年。
如今虽然放出来了,但至今也不过只是大都督府佥事,根本没有兵权。
没有兵权,无非就是待宰的羔羊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