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1章 月娘争宠女人心,太师府来信
大官人似笑非笑地钉在常峙节灰败的脸上:「老七,应二嚼的这些舌根,可有一星半点掺了水?」
常峙节被那目光刺得一抖,猛地擡起头来:「回——回禀好哥哥——句句是实,天打五雷轰,不敢欺瞒——」
他喉头艰难地滚动了一下:「身上这件夹袄,早——早空了,实在扛不住这刮骨的刀子风——求哥哥看顾咱哥俩往日的情分,手头若还松动,周济小弟几两散碎银子,好歹——好歹熬过这道鬼门关去——」
他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几乎成了气声,头又深深埋了下去,「只是——只是小弟眼下实在窘迫,这银子——怕得细水长流,慢慢——慢慢才能还上哥哥的恩德——」
应伯爵在一旁,肚子里「咯噔」一声,暗骂:这杀才常老七,事前说定咬死五十两,如今竟又成了「几两散碎银子」?
这「慢慢还」三个字,更是蠢不可及,哪个债主喜欢听慢慢还三个字!
他急得后槽牙都要咬碎,脸上却不敢带出一丝异状,偏生半个字也插不进去。
大官人慢条斯理地呷了口香菱儿递过来的茶,眼皮懒懒一撩:「哦?既是借钱,总要有个数目,你要借多少两银子?」
应伯爵一听这话音,如同溺水人抓住了稻草,哪还顾得常峙节方才的窝囊,腰杆子一挺,抢在常峙节支吾前头,那话头又快又急地喷了出来:「好哥哥哎!常老七这境况,苦熬难挨,缺的哪是几两散碎?缺的是个遮风挡雨的窝,是条能活命的营生路!」
他唾沫横飞,手指头比划著名,「好哥哥,我替他盘算得肚清了:不敢奢望高堂大屋,只消一间临街的逼仄门脸儿,哪怕窄得只摆得下两张条凳,叫他屋里头卖些针头线脑、炊饼果子,也是个活命的进项!」
「一卧一客,搭个能转开身的灶房,拢共四间鸽子笼,凑合着也能安身立命!这地界上的行情,连房契、税钱、中人费,五十两足色雪花银,包管够够的!」
「有了这处根基,老七两口子勒紧裤腰带,从牙缝里省,从腚沟里抠,也好慢慢填还哥哥您这天大的恩情不是?」
他这话头子滚珠落玉盘,一气儿说完,脸上堆满了谄笑,只待大官人发话,喘着粗气,眼巴巴盯着西门庆,生怕这数目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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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常峙节还在发木,忙用胳膊肘子狠狠一搡:「呆鸟!还愣着挺尸?你怀里那张借契,还不麻溜呈给大哥过目!」
常峙节这才如梦初醒,赶紧从怀里摸出一张折叠得整整齐齐的桑皮纸,正是来时应伯爵让他写下的借据。他双手捧着递给大官人。
大官人漫不经心地伸出两根指头,夹过那纸展开,目光扫过,纸上字迹倒是工整清秀,一笔不苟,显见是用了心力的,字句行文也规规矩,借据的款儿也写得周全。
大官人眉梢几不可察地挑了挑,指尖在那墨迹上弹了弹。「字迹倒还有几分筋骨。」他随口一句,头也不回,将纸往身后侍立的丫鬟香菱那边一递,「收着吧。」
香菱低眉顺眼乖巧接了,小心纳入袖中。
大官人这才转回头,嘴角挂着一丝玩味的笑意,看着常峙节说道:「你那买店面营生的心思,趁早歇了。」
「买下那院子,自己住着,至于店面幺,」他顿了顿,「赁出去,每月收几个零花钱钱。」
常峙节听得前半句,心已凉了半截,待听到后半句,那凉气又化作一股暖流,直冲脑门,知道借钱的事情已然成了。
西门庆的目光落在他卑微瑟缩的肩背上:「帮闲这碗饭,风吹日晒,看人脸色,你脸皮又薄,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我那绸缎铺、生药铺,总帐房傅铭先生跟前,正缺个手脚麻利、认得几个字的副手。你明日就去,跟着傅先生好好学学这帐本子里的乾坤。做得好,自然有你一碗安稳饭。」
常峙节只觉得耳边嗡的一声,这简直是平地一声雷,把他从烂泥坑里直接炸上了青云端!
巨大的狂喜瞬间淹没了他:「谢——谢大爹再造之恩!常七——常七粉身碎骨,难报大爹恩德万一!」
「行了,都是自己兄弟。」西门庆挥挥手,脸上那点笑意也淡了,「你两都起来吧,先去外头偏厅先坐着,估摸着谢希大、吴典恩那几个也快到了,我处理点公务便过去,今日说好一醉方休。」
应伯爵赶紧一把扯起还在地上发懵、浑身软得像面条的常峙节,两人虾着腰,口中千恩万谢,退出了这暖香袭人的厅堂。
暖阁内,炭火依旧无声地吐着暖意。
大官人站起身来活动活动筋骨:「香菱,去大娘那支五十两现银,包好了给常七送去。」
香菱娇滴滴的应了声「是,老爷」,扭着小俏臀儿转身悄无声息地退入后堂大官人目光似有若无地掠过侍立在一旁的玳安。
只见这厮垂手哈腰,眼观鼻,鼻观口,口问心,装得个老实模样。偏生那嘴角抽筋似地扯动,腮帮子一鼓一瘪,活似蛤蟆憋气,一张脸都憋得走了形。
大官人嘴角一勾,懒洋洋地开口:「玳安,你这厮祠堂的青砖还没跪够?跪了一晚,倒把舌头也跪丢了?有话就放,憋在肚子里,小心憋出个好歹来,爷还得给你请郎中。」
玳安被点了名,浑身一激灵,立刻擡起头,脸上那点憋闷瞬间化作谄媚又带着点委屈的笑容,凑近半步,声音压得极低:「大爹!那应二爷,滑得跟泥鳅似的!那湖州客商的丝,他中间必定狠狠刮了一层肥油!还有常七爷这五十两,」
「我就不信他有如此好心!」玳安撇撇嘴,一脸不屑,「就常七那鹑胆儿,三棍子打不出个闷屁的主儿,借他十个胆子,敢腆着脸皮直接伸手要五十两?」
「十停有九停半,又是那应二花子在背后抽了头份儿!这起子帮衬蔑片,专会骑墙头,两头卖乖,吃了东家吃西家,刮地皮的本事比狗舔盘子还干净!」
大官人听着,非但不恼,反而低低地笑了起来:「你这厮,倒是越来越长进了。」
「应二吃的就是这碗饭。没有他这钻营的劲头,没有他那张能把死人说话、
把活人说死的嘴,那湖州客商的消息,能这幺顺溜地递到爷耳朵边?那常老七为何别人不找,偏心甘情愿钻进他备好的笼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