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呀!」孟玉楼猝不及防,被蹬得腰肢一软,身子晃了晃,粉颊瞬间红得滴出血来,连耳根子都烧透了。
她慌忙擡眼偷觑,见月娘等人正专注擦拭西门庆上身,似乎无人留意她这厢窘态,这才稍稍定神,心头却如擂鼓。
孟玉楼浑身燥热难当。再不敢只用大腿面托着,一咬牙,双腿并紧固定住大官人那只乱动的脚踝!
这才强自镇定,屏着几乎窒息的呼吸,一手用力按住那被夹在腿间的脚面,另一手才抖抖索索拿起汗巾子,从脚背开始,小心翼翼地擦拭。
烛影摇红,水汽蒸腾。
只见五个美艳妇人环伺着一个醉倒的大官人,或蹲或立,玉体生香。
香汤气,脂粉香,五种体香,混杂着浓烈的男子体味与酒气搅在一处。
巾帕翻飞,水声淅沥,几个美人目光如钩子般在那赤身上刮来刮去,爱怜、争宠、醋意、羞臊、嫉妒,种种情愫混作一团。
只闻粗重的喘息、低低的娇嗔,夹杂着金莲儿依旧不依不饶对那两个老阉货咬牙切齿、花样翻新的咒骂。
几个美人终于把大官人浑身擦干净,自己也已是香汗淋漓。
月娘用大棉布将西门庆囫囵裹了,塞进锦被,看他鼾声略匀,才直起腰,长长吁了口气,脸上带着倦色,对众人道:「好了,都折腾了大半宿,你们几个也都乏得脱了形了。都回去歇着吧,我自个儿在这儿守着老爷。」
话音刚落,潘金莲第一个抢上前,扭着身子道:「大娘,您也累了一天,哪能让您熬着?我精神头足,我来守着爹!」李桂姐也忙道:「正是呢,大娘您歇着,我们姐妹轮着照看爹便是。」香菱怯怯地跟着点头。
月娘微笑摆摆手:「我知道你们都疼老爷,可你们几个才入府没多久,哪个真个儿伺候过醉倒的老爷?他若是半夜里吐了,又或是醉酒头疼,你们能降得住知道如何做?慌手慌脚,反倒添乱!」
「今儿都累狠了,回去好生睡一觉,日后有的是工夫让你们慢慢学怎幺伺候这醉倒的老爷!还有,明天还有一场酒宴,请的是县尊和几位县衙文官,虽说不用如今日一般体面周全,可也要仔细。」
金莲儿几个点了点头,脸上悻悻的,只得一步三回头,磨磨蹭蹭往门口挪。
孟玉楼此时已将汗巾子拧干迭好,低着头,也默默跟着众人往外走。
行至门口,她脚步却忽然一顿,像是下了决心,猛地转过身来。
烛光映着她半边侧脸,粉颈低垂,声音却清晰,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大娘……」
她唤了一声,待月娘擡眼看来,才续道:「您……您也累了一天了,里外张罗,最是辛苦。这里……今日宴席上,就属我笨手笨脚,什幺忙也没帮上,白吃白坐了一日。不如……不如就让我留下照顾老爷吧?您也好生歇息一夜。」
月娘闻言,先是一愣,上上下下打量着孟玉楼,眼神里带着审视和怀疑:「你?」那一个字拖得老长。
孟玉楼被她看得心头发虚,手指紧紧绞着衣角,头垂得更低了。
月娘目光在她羞红的耳根和微微起伏的胸口转了一圈,又瞥了眼床上醉死的西门庆,心里忽地一哂,暗想:「也是,到底是嫁过一回的妇人,虽说守寡,想来也见过些场面,伺候男人总比那几个黄花闺女强些。」
脸上那点疑虑便散了,显出几分释然。她站起身,拍了拍孟玉楼的肩膀,语气缓和了些:「也罢。你既有这份心,又是个懂事的,那就交给你了。」
她指了指床边的矮凳和备好的温水、醒酒汤,「警醒些,听着动静,若吐了,赶紧收拾;若要水,温的就在边上。我就在隔壁,有甚不妥,即刻来叫。」
说完,也不再看其他人,径直出门去了。
潘金莲眼睁睁看着月娘把差事给了孟玉楼,又听月娘那句「又是个懂事的」,酸气儿顶得她五脏六腑都翻了江!她一把扯过旁边还在发愣的香菱的胳膊:
「走啊!还杵在这儿做甚?哼!今儿晚上这热被窝,可没咱们的份儿了!谁叫咱们没那『嫁过人』的本事呢!香菱,跟我走!」
那「嫁过人」三个字,咬得又重又响,带着十二分的鄙夷和醋意。
孟玉楼站在那里,面上如同罩了一层细白的瓷釉,纹丝不动。
既不羞赧,也不恼怒,眼皮都没擡一下,只微微屈膝,对着月娘离去的方向福了一福,算是应承,对金莲的挑衅,竟是连个眼神都欠奉。
金莲这恶狠狠的一拳,如同打在了棉花堆里,连个响动都无!
她柳眉倒竖,杏眼圆睁,终究不敢造次。只得狠狠一跺脚,从拽着被掐得龇牙咧嘴的香菱,一阵风似的卷出门去,那门帘子被她摔得「啪啦」一声巨响!
月娘等人去后,唯余烛火跳动,映着西门庆沉沉的鼾声。
孟玉楼吹熄了几盏明晃晃的大灯,只留了床头一盏小纱灯,光线昏黄暧昧。
她依着月娘吩咐,在拔步床床尾处,挨着脚踏板,放了个小小的锦墩。
她侧身坐了上去,身子微微蜷缩,双臂环抱着自己,下巴抵在膝盖上。
起初,她还强打精神,竖着耳朵听床上的动静,慢慢抱着膝盖,意识渐渐模糊,沉入了一片混沌的浅眠。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粗重而烦躁的哼唧声猛地将孟玉楼惊醒!
大官人何时已掀开了大半被子,挣扎着坐起身来。
「老爷?老爷您醒了?」孟玉楼连忙起身,凑到床边,声音带着刚醒的沙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大官人依旧醉眼惺忪,挣扎着指了指床底。
孟玉楼的脸「腾」地一下烧了起来,红晕瞬间从脸颊蔓延到脖颈,连耳根都烫得厉害。
她虽嫁过人,可何曾如此伺候过男人,只得强压着羞臊,颤声道:「老爷别急,奴…奴这就伺候您。」
她手忙脚乱地从床底下拖出那青瓷虎子。
「老爷…奴…奴来帮您…」孟玉楼的声音细若蚊蚋,脸红得几乎要滴血。
等到大官人庆长长地、满足地「嗯……」了一声,身子一软,整个人像被抽了骨头,向后重重倒回枕头上!
孟玉楼回到床边,大官人早已重新鼾声如雷,睡得人事不知,仿佛刚才从未发生。
她痴痴望着大官人,那眉峰原是风流的俊朗,此刻被酒气蒸腾着,倒显出几分平日里少见的粗犷英气,鼻息沉沉,竟搅得满屋子暖香里都混进一股子烈酒的男人味儿。
她眼神儿有些飘,不知怎的,就从那张脸上滑了下来,落到了自家一双玉手上。
这手白生生的,十指尖尖,染着淡淡的凤仙花汁子,平日里只拈针线、拨算盘、或是执壶斟酒。此刻却像是沾了什幺不洁之物,兀自烫得心慌。
她竟魔怔了似的,鬼使神差,将那柔荑凑到鼻尖底下,深深嗅了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