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9章 大官人倒转乾坤

他微微侧过头,斜睨着身后局促不安的小人儿:「怎幺?瞧你这生涩劲儿,以前在自家宅子里,莫非没伺候过你那男人沐浴?」

孟玉楼正紧张,被他突然一问,心猛地一跳,手上动作都停了。

她臊得头也不敢擡,声音细得像蚊子哼哼,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委屈和倔强:

「回…回老爷的话,奴…奴婢先前自己打理着两个铺子,里里外外,又要管帐,又要支应门面,还要照管那宅院里十几口人的吃穿用度…整日忙得脚不沾地,哪…哪得空闲去伺候他?」

她口中的「他」,自然是指她那早亡的前夫。

大官人闻言,嘴角勾起一丝了然又带着几分玩味的笑意,他索性转过身来,半倚在桶壁上,水波荡漾,露出精壮的胸膛。

热水蒸腾下,他目光灼灼,毫不避讳地上下打量着玉楼低垂的粉颈和因紧张而微微起伏的胸脯。

「哦?难怪…」他拖长了调子,语气里带着赤裸裸的狎昵,「难怪这幺些年,也没见你给那家留下个子裔。原来…」

他故意停顿了一下,才压低了声音,俯身凑到她耳边,几乎是贴着那滚烫的耳廓,用一种只有两人能听见的、沙哑又暧昧的语调说道:

「我听闻乡梓之地有些老宅子,常年主人不在,紧锁大门,倘若有生人打开门来,那朱漆的门廊,每进去一丈,都如新刨的楠木,带着生涩的木香,又听闻有那紧锁的宝匣,若是钥匙易折难开,钥匙孔里,每一毫厘都透着未曾磨砺的光亮,啧啧,这些个的新鲜景致,倒是稀罕物儿…不知道你见没见过?」

孟玉楼一听有些浑然不解:「回老爷,没见过!」

大官人哈哈大笑转身从回浴桶淌着:「真没见过?」

孟玉楼一怔,忽然浑身剧颤!

她只觉得一股热流从耳朵尖直冲头顶,又从头顶窜遍四肢百骸,整个人羞得几乎要晕厥过去,身子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连带着手中湿漉漉的丝瓜瓤子都拿捏不住,「啪嗒」一声掉进了水里,飘在水面。

「老.老爷见.见过」她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带着哭腔,除了这两个字,竟是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来。

大官人看着她这副羞窘欲死、却又别有一番风致的情态,不由得大笑。

只是连日奔波,兼之明日上任在即,实在有些倦怠了。他哈哈一笑,倒也不再过分逼迫,只是伸出手,湿漉漉的手指在那滚烫的脸颊上轻轻刮了一下,留下冰凉的水痕。

「罢了罢了,瞧把你吓的。」大官人收回手,重新靠回桶壁,语调慵懒下来,带着一丝困倦,「老爷我乏了。玉楼啊,老爷我…可期待着你呢用心做,做好了,穿给老爷我瞧瞧…」

他声音渐低,眼皮也沉重起来,最后几个字几乎含混不清,「…莫要…让老爷失望…」

话音未落,沉重的呼吸声便响了起来。西门庆竟在这氤氲水汽中,头靠着桶沿,沉沉地睡了过去。

澡房里,只剩下氤氲蒸腾的水汽。

方才脱手跌落的丝瓜瓤子,正晃晃悠悠地漂在水面,像个无主的浮萍。

孟玉楼定了定神,用那湿软微糙的瓤子,轻轻贴在他宽厚如山的肩背上,力道放得极柔,极缓。

她瞥见水面倒映着自己,不再是那个在算盘,帐簿,算计中,强撑着门面的女掌柜。

此刻,水影里那个笨拙地捏着丝瓜瓤的女人,只是一个需得屏息凝神、伺候好眼前这唯一一个男人的、无足轻重的小丫鬟。

原来…自己并非天生就爱做那劳心劳力、抛头露面的营生。

不过是…从未尝过这般滋味——

她按揉的手依旧生疏,甚至带着点僵,那动作却渐渐不再如先前那般如履薄冰,竟也透出几分迟滞的顺服来。

天光将明未明,窗棂上透进些鱼肚白,四下里静悄悄的,只闻得檐下雀儿几声啁啾。

又是一个清河县寻常的早晨。

那报喜的锣鼓点子骤然炸了街,密匝匝、急惶惶,恰似三伏天里兜头泼下的暴雨。

锣声是那沉雷滚滚,鼓点是那豆大的雨点噼啪作响,没头没脑地倾泻下来,要把整条街巷都淹了、沸了!

紧跟着,二踢脚、麻雷子,一个赛一个地逞起威风。

震得清河县翻起了滔天的浪!

震得四邻八舍的门板窗棂都跟着哆嗦!

更震得那清河县的民众,如同滚水泼了蚂蚁窝,嗡地一声,从巷头巷尾、茶肆酒馆、深宅小户里涌将出来!

霎时间,街面上人头攒动,摩肩接踵。

前头的伸长脖子探看,如一群争食的鹅;中间的跷着脚张望,活像地里的蚂蚱;

后头的挤不进去,急得抓耳挠腮,只恨爹娘少生了两寸个头。

贩夫走卒撂下了挑子,店家掌柜扒着门框,连那深闺里的小姐也悄悄掀开绣楼帘栊一角,一双杏眼滴溜溜往下瞅——

这满城的人,都叫这锣鼓鞭炮勾了魂去,挤挤挨挨,塞满了长街,只为瞧一眼那新出炉的「西门提刑老爷」的煊赫排场!

「西门青天老爷上任了——!大官人来了——!青天就有了——!!!」

这喊声拔地而起,尖利又谄媚,正是那应伯爵、谢希大、常峙节几个帮闲篾片!

他们个个脸上涨得通红,嗓子扯得破了音,竟自告奋勇抢过锣锤、抓起炮仗,在前头敲锣放炮,开路清道!

但见那山东省从五品理刑西门大官人,端的是人靠衣装马靠鞍!

一顶乌纱帽,帽翅轻颤,稳稳压在头顶;

一身簇新的大红纻丝圆领官袍,五彩熊罴补子张牙舞爪,在日头底下灼灼放光;

腰里束着金厢玉带,沉甸甸坠着官威;

脚下一双粉底皂靴,踏着新贵的派头。

他端坐在一匹雪练也似的高头大马之上,那马儿神骏,鞍鞯鲜明,更衬得马上之人气宇轩昂,不怒自威!

大官人身后,紧跟着两个心腹,亦是鸡犬升天,换了人间气象:左边是玳安,套上了一身青绿鹦哥补子的官服!

梗着脖子,努力摆出副官家气派,一双眼睛却骨碌碌扫视着人群。

上一页目录下一页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