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章 大官人找回场子【爆更求月票】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楼梯板“噔噔噔”一阵乱响。只见玳安那猴崽子,引着三个人,气喘吁吁地爬上楼来。

那三人远远便站住了脚,缩在楼梯口的阴影里,鹌鹑似的,半步不敢近前。玳安独自紧走几步,虾着腰凑到大官人跟前,拿手半掩着嘴,压低嗓门儿,带着三分得意七分谄媚地悄声道:

“回大爹,按您老的吩咐,小的可着劲儿踅摸了半晌,总算筛出这三个宝贝!别看缩头缩脑的,都是衙门口滚钉板的老帮闲!肚里墨水兴许欠奉,可街面上的沟坎儿、衙门里的阴私勾当,门儿清!对这整个京城的事,是顶顶知局的了!”

西门大官人手指捻着那锭沉甸甸的大银,骨碌碌转个不停,眼皮微抬,带着几分考校的意味,慢悠悠问:

“哦?”他朝楼梯口那三个帮闲方向努了努嘴,“爷倒要听听,你是如何知道他们顶顶知局的?”

玳安一听主子垂询,腰杆子下意识挺直了几分,脸上堆起“这事儿办得漂亮”的笑,脆生生道:

“回大爹的话,小的机灵着呢!京城鱼龙混杂,光看皮相哪能辨出真章?小的就拿这京城里顶顶难打听的——那些个隐秘事体,一个个挨着去试他们!”

“哦?隐秘事体?”西门庆眉头几不可察地一挑,手里银锭转得略快了些,嘴角勾起一丝玩味的弧度,那笑容里掺着三分好奇七分促狭:

“这倒是个新鲜法子,爷我还不知道你肚子里有隐秘事体,那你且说说,拿什么‘隐秘事体’试的?也让爷…开开眼?”

得了主子这句“开开眼”,玳安那点子得意劲儿再也压不住,眉飞色舞起来,声调也拔高了,洋洋自得道:“嗨!这还不简单?小的就挨个儿问他们——”

他清了清嗓子,仿佛在宣旨:

“一!‘李行首跟前那个最得脸、走路袅袅娜娜的贴身大丫鬟,唤作什么名儿?’”

“二!‘她那神仙也似的绣楼,究竟坐落在甜水巷哪个犄角旮旯?门朝东还是门朝西?’”

“三!‘李行首素日里簪儿,是爱牡丹的富丽,还是兰草的清雅?’”

“四!‘还有她那容貌身段儿…’”玳安说到这关键处,声音陡然一低,带着点分享秘辛的兴奋,却又掩不住自得:

“‘是怎生个标致法儿?比那画上的西施如何?那腰身…啧啧,是杨柳细还是玉环肥?’嘿嘿,大爹您明鉴,这个嘛,最能考出他们是真见过世面,还是只会道听途说,胡吹大气!”

西门大官人脸上那点玩味的笑意瞬间冻住,捏着银锭的手指猛地一滞。

他腮帮子上的肉抽了抽,像是想笑又觉得荒唐,想骂又觉词穷,最终化作一声哭笑不得的叹息:

“好…好个‘学以致用’!李行首好心收留你我主仆歇上一晚,倒给你长些见识,把人家女人家家的私密都卖了出去,都给你把这‘见识’…活学活用了!”

玳安缩着脖子,只管嘿嘿陪笑。

大官人捏了捏发胀的额角,把手一挥:“罢了罢了!把人…带过来吧。”

三个帮闲被招呼过来,挪到大官人眼前,一个个缩肩弓背,大气不敢喘。

西门大官人眼皮都没抬,依旧捻着那锭银子,慢条斯理道:

“爷今儿个有点闲心,想听听这京城地面上的…‘稀罕景儿’。不拘什么犄角旮旯,只要够‘偏’、够‘静’,寻常官差衙役懒得抬腿、睁只眼闭只眼的地界儿,你们都说道说道。谁知道得多、说得透.”

他把银锭在掌心掂了掂,发出沉甸甸的闷响,“这玩意儿…就落得重些!”

这话比鞭子还灵,三个帮闲那鹌鹑似的脑袋立刻抬了起来,浑浊的眼睛里射出贪婪的光。

其中一个獐头鼠目、留着几根黄须的瘦子反应最快,抢先一步,虾着腰,脸上堆满谄笑,生怕别人抢了先:

“大官人容禀!要说这等神仙也嫌腌臜、官爷们躲着走的‘逍遥地界儿’,小的们肚子里还真有几处!”

他掰着脏兮兮的手指头,如数家珍:“头一个,便是那边子巷,诨名又叫‘懒汉村’!这地方,紧贴着西城根儿,原是前朝屯兵遗下的破营房,如今嘛…嘿嘿,成了京城最大的耗子泼皮窝!”

“非但泼皮数量不晓,三教九流,五毒俱全!专一收容那些逃军、流犯、欠了阎王债的赌棍、输掉裤子的嫖客!里头暗门子比耗子洞还多,私设的赌局昼夜不停,销赃的窝点明铺暗盖!”

“因为人数太多,官差一抓便是牢房都关不下,再加上也不来街市祸害,官府便从不管这里,十天半个月也不见进去溜达一回!”

“一来地方太偏太破,油水刮不出二两;二来里头亡命徒多,真逼急了抱成团,闹将起来,谁脸上都不好看!索性当它是个大号茅坑,只要臭气别漫出来熏着贵人,就由着它烂在墙根儿底下!”

他话音刚落,旁边一个矮胖、脸上带块青记的汉子生怕好处被独吞,急忙抢过话头,唾沫星子横飞:

“黄三哥说的是!还有那坊巷!听着名儿像个正经去处?呸!大官人您可别被名儿骗了!这地界儿,就藏在南城那片看着规规矩矩的民宅胡同深处!明面上家家户户关门闭户,安分守己,实则…嘿嘿!”

胖子压低声音,带着点神秘,“十家里头有七八家是做‘鬼市’买卖的!什么叫鬼市?就是专在半夜三更开张,卖的全是见不得光的玩意儿!偷来的官库丝绸、坟里刨出的明器、大户人家走失的丫头小子、甚至…刚咽气儿还没凉透的‘肉参’!”

“买主卖主都罩着斗篷,点着豆大的鬼火灯,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天亮鸡叫就散,比鬼还快!官府不是不知道,可一来难抓现行,二来这地界牵涉的…水深着呢!”

“不少档子都有地面上有头脸的‘坐地虎’照应,官差进去也常是‘猫捉耗子——装装样子’,谁肯真下死力气捅这马蜂窝?睁只眼闭只眼,大家落个清净!”

第三个帮闲是个脸色蜡黄、眼珠子滴溜乱转的中年人,见两人说完,赶紧接上,声音尖细:“二位哥哥说的都是地上的腌臜,小的再给大官人添个地下的!——无忧洞!”

“这名儿听着喜庆吧?可这是咱京城地底下,四通八达、能藏千军万马的暗渠阴沟!里头黑得伸手不见五指,臭得能把人熏个跟头!可偏偏啊,成了京城顶顶无法无天的‘无忧国’!”

“里头也是泼皮成群,还窝藏了不少的江洋大盗!还有那些被拐来的妇人、孩子,也常常先塞进这不见天日的鬼地方!”

“里头自成世界,泼皮们都有有头目,有规矩,这无忧洞,就是京城肚肠里的一颗毒瘤,谁都晓得,可谁都不敢碰、也不愿碰!由着它在阴沟里烂着、臭着!”

三个帮闲你一言我一语,把个京城光鲜亮丽皮囊下的脓疮烂疤揭了个底朝天。

西门庆听着,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那捻着银锭的手指,不知何时停了下来。

三个帮闲正说得口干舌燥,眼巴巴瞅着西门庆手里那锭银子,心里盘算着能分润多少。

西门大官人却似没瞧见他们的馋相,眼皮微撩,目光在三人脸上扫了一圈,捻着银锭的手指停住,慢悠悠开口,声音不高,却让三个帮闲心头一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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