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章 大官人找回场子【爆更求月票】

次日,天光早已大明。日头爬上窗棂,明晃晃地直射在西门大官人脸上。

他昨日晌午便歪了一觉,夜里便翻来覆去睡不着,直到三更天,又去后园里踢打了几趟拳脚,才得回房安歇。

起身后,却发现那玳安,本在前厅屏风后打着地铺,不知几时竟溜得不见影踪。

西门大官人趿了鞋,走到门口张望。

只见玳安正倚着廊柱打盹儿,想是梦里嚼着什么好物事,涎水流了半尺长,亮晶晶地挂在嘴角。

猛可里听得大官人一声雷吼:“狗才!”唬得他一个激灵,险些栽下台阶去。慌得他连滚带爬,撞开门扇,嘴里一迭声应着:“小的在!小的在!大爹醒了?”

大官人抬脚照他屁股便是一踹:“好好的热炕头不睡,挺尸挺到这风口里来,可是皮痒了?”

玳安揉着腚,陪笑道:“小的也不知怎地,在房里躺着,倒像睡在冰窖,横竖没个着落。”

大官人笑骂道:“天生的贱骨头!还不快滚去与爷打洗脸水来!”

玳安如得了赦令,一骨碌爬起:“小的这就去!滚水立马就得!”说罢,真个像只圆球,滴溜溜蹽开腿跑了出去。

待大官人梳洗毕。

小丫鬟小桃端着个红漆描金托盘,悄没声息地掀帘子进来。

盘内摆着一碗碧荧荧、稠嘟嘟的粳米粥,几个发面馒头,并几碟儿精细小菜:酱瓜条儿切得细巧,香油拌的嫩笋尖儿,还有一碟腌萝卜,丝儿切得比头发还细。

“大官人,请用早膳。”小桃声音嫩生生的,眼皮子垂着,不敢抬。

西门大官人在交椅上坐了,拈起那镶银头的象牙箸,拨弄着菜碟儿,随口问道:“这是厨下新整治的?看着倒清爽。”

小桃抿嘴儿一笑,回道:“回大官人,这是后边小姐房里打发厨下送来的。说是见大官人前日吃酒忒猛,怕伤了脾胃,特特嘱咐厨房备下些清淡的,让大官人垫补垫补。”

“嗯,倒难为她想得周到。替我道个谢。”大官人舀起一勺温凉适口的米粥送入口中,米香清甜,果然熨帖肠胃。正吃着,忽听得后院那玲珑绣楼方向,隐隐约约,飘来一缕歌声。

初时细若游丝,嘤嘤如蚊蚋,在晨风里颤巍巍地浮荡。渐渐地,那声音便拔高起来,清越婉转,如雏凤初啼。歌儿歇处,又夹着几声“咿——咿——呀——呀——”的吊嗓,气息悠长,吐纳分明。

不一时,铮铮琮琮的琵琶声也掺和进来,如珠落玉盘,似清泉过涧,与那娇滴滴的歌喉一唱一和,丝丝入扣,勾得人心尖儿痒。

西门大官人端着粥碗,侧着耳听了一晌,嘴角不由得勾起一抹笑纹。这李师师,真不愧是京师里拔尖儿的行首!

外人只道她艳帜高张,一曲缠头千金易,却哪知这顶顶风光的底子,是日复一日、寒暑不辍的苦熬苦练。这份狠劲儿,这份韧劲儿,倒把许多自诩刚强的汉子都比了下去。

他啜了口粥,心下暗忖道:难怪这粉头能在这龙蛇混杂、虎狼环伺的京师地界稳稳立住脚根,挣下偌大的名头,果然不是单靠着一张粉搓酥滴的脸蛋子。

用罢早膳,西门庆精神头十足,带着玳安出了门。

主仆二人翻身上马,泼剌剌趟开清晨的街巷,蹄声“得得”,径奔那京城团练保甲衙门而去。

这一路行来,大官人早瞧出几分异样。往日里,这京城越是繁华紧要的去处,那泼皮帮闲、篾片喇唬便越是扎堆儿。

尤其是衙门口那片开阔地界,简直成了他们的老巢!三五成群,或蹲或站,叼着草棍儿,斜楞着眼,觑着过往行人,吆五喝六的声气、夹枪带棒的村话,聒噪得人耳朵生疼。

可今日,街面上竟透着一股子难得的清净!那些个横眉立目、敞胸露怀、专在街市上讨“撞钱”的腌臜泼才,竟似凭空蒸发了。

偶有一两个缩头缩脑的闲汉,远远觑见西门庆骑着高头大马、带着小厮过来,登时如同耗子见了狸猫,“哧溜”一声便缩进了旁边的小巷弄,眨眼没了踪影。

宽阔的街道上,只剩下些老实巴交的行人商贩,连高声叫卖的都收了嗓门,透着几分小心翼翼。

西门庆看在眼里,心道:“这必是昨日戒严的声势,唬住了这些没脚蟹。”

却哪里知晓,真正的“功劳”,大半在身后那鞍前马后颠颠跟着的玳安身上。

不多时,团练保甲衙门那两扇黑漆大门已在眼前。与往日门庭若市、泼皮帮闲云集、如苍蝇逐臭般围着衙门口嗡嗡打转的热闹景象相比,此刻的衙门门口,冷清得简直像座断了香火的破庙!

两扇大门倒是虚掩着,却不见往日里那些进进出出、点头哈腰、专一打探消息、传递关节的帮闲身影。

连那守门的几个兵丁,也都懈懈怠怠,抱着水火棍子夹在胳肢窝里,倚着冰凉的门框石,眼皮子耷拉着,似在打盹,又似魂游天外。

西门庆下了马,将缰绳随手丢给玳安,自己整了整衣冠。抬眼望去,只见衙门对面角落里,影影绰绰还缩着一小撮帮闲。

约莫七八个,挤在一处背风的墙根旮旯里,脑袋紧挨着脑袋,龟缩在一处,不知在嘀咕些什么勾当。

那声音压得极低,像一群蛐蛐儿在草棵子里唧哝,窸窸窣窣,断断续续,只偶尔顺风飘来一两句零碎话头听不真切,

西门大官人觑着衙门口那副冷清腌臜模样,眉头便拧成了疙瘩。

朝玳安招了招手,那小子立马屁颠屁颠凑到马前。大官人俯下身子,咕咕哝哝吩咐了一通。

玳安鸡啄米似的点着头,眼珠子滴溜溜乱转,显是领会了主子的意思。

吩咐罢,西门庆也不下马,只把马鞭子朝团练衙门斜对过一指——那里正戳着一座两层门脸的酒楼。

他自个儿一勒缰绳,泼剌剌便踱了过去。酒保见那青菊马毛色发亮,大官人一身富贵,干忙迎了过来,让马夫牵过马去,点头哈腰引大官人到楼上临街一个敞亮阁子里坐了。

大官人也不点酒菜,只叫先沏壶滚茶来。待酒保退下,他便从怀里摸出一锭大银,像个压手的小元宝。

西门大官人将它托在掌心,五指翻动,那银锭便在他掌心里骨碌碌打起转儿来,活像只不安分的老鼠。

他手腕子暗暗较劲,筋肉微绷,显是在练他那手“没羽箭”的腕上功夫。一双眼睛,却似有似无地瞟着衙门口的方向,静待下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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