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 众女儿心思,朝堂风云

“孤灯照影寒”,分明是孤鬼儿似的,守着个冷清身子;

最是那“千重心事眉间锁,万缕愁丝指上缠”,直把个愁肠百结描得活灵活现,仿佛那愁丝儿真个缠在玉葱似的指头上,解也解不开。

末一句更是绝了——“相思已是不曾闲,又哪得工夫咒你!”那份儿又嗔又爱的痴缠,那份儿忙得脚不沾地、连咒骂都腾不出空儿的委屈,活像根看不见的鹅翎子,软软地、痒痒地,就在姑娘们心窝子里那最嫩处,一下下地撩拨。

一时间,满院静得只闻得见细若游丝的喘息,并那绫罗绸缎厮磨的窸窣声儿。

小姐们个个粉颈低垂,腮边飞霞,眼波儿像受惊的小鱼儿,四下里躲闪游移。

有把一方罗帕绞得死紧,指尖儿都掐白了;有用那水红袖子半掩了芙蓉面,只露个尖尖的下颌;还有的,连耳根子都红透了,两颊烧得滚烫。

这词儿虽不如前头那般含着大道理、显着大气魄,却把那女儿家心里头一点子又甜又涩、想怨又怜、羞于对人言的精细肚肠,全给活剥了出来,摊在日头底下。

这等春词,倒不像是大家闺秀说的出口的,原像是勾栏姐儿的话,倘若放入唱曲中,怕是一等一的深情曲儿。

听得人一颗心突突乱跳,腔子里发热,面皮上更是火烧火燎,坐也不是,立也不是。

将女儿家那点不足为外人道、又甜又苦、欲嗔还怜的细腻心思,刻画得入木三分,直叫人听得心尖儿发颤,面皮发热,一时间,竟是谁也不好意思先开口议论。

良久,还是史湘云耐不住这羞人的静默,带着几分好奇打破沉寂:“宝姐姐,这词写得真真……挠人心窝子!快说说,这两阙词到底哪位大家手笔?竟能把咱们女儿家的心思……描摹得这般活灵活现?这点子心尖儿上的肉儿,都……都描画得这般活跳出来。”

她话音未落,众人也纷纷从娇羞中醒过神来,七嘴八舌地追问:“是啊宝姐姐,这位才子究竟是谁?”“莫非也是哪位隐居的翰林清贵?”

薛宝钗见众人急切,这才不疾不徐地微笑道:“说来也巧。这位并非什么翰林名士,而是远在京城东郊,清河县的一位富户,姓西门,单名一个庆字,人称西门大官人。”

“西门大官人?!”这名字甫一出口,暖阁内顿时响起几声压抑不住的轻呼。

林黛玉心头“咯噔”一下,像是冷不防被人用软绵绵的物事撞在心尖儿上:西门大官人?竟是他?是同一人?

眼前立时晃出那西门大官人的相貌来。

才刚别过不久,只当他是个对亡妻情深义重、顶天立地的大丈夫,万没料到他骨子里竟藏着这般锦绣才情!连这等描摹女儿家百转柔肠、欲说还休的闺怨词句,竟也从他手里流泻出来!

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懊恼混着惋惜,像小虫子似的悄悄爬上黛玉的心头:早知他有这等七窍玲珑的文心,问他要几首诗词揣摩把玩岂不便宜?

也省得今日被宝钗轻轻巧巧就压了一头!她眼波微转,暗自忖度:好在自己还能去林夫人那边小住几日,到时候寻个由头,软语央求,从他那里讨要几首……再拿到宝钗与众人面前……

秦可卿那边,也是心头微微一荡。那双惯常含情带媚的秋水眼儿里,倏地掠过一丝复杂难辨的光影:西门大官人……他竟还有这等风流蕴藉的心肠?

他笔下这缠绵悱恻的词句……是写他自己么?写他那亡故的娘子?还是……另有所指?一丝细微的、带着点酸溜溜的好奇,像初春的藤蔓,悄然缠上她的心尖儿——自己与他相处那些时日,竟从未想着去盘问盘问他的家世过往、心头旧事……

独有王熙凤,在一旁微微蹙起了她那两道描画得精细、飞入鬓角的柳叶眉:竟是他写?

她素来不耐烦这些酸文假醋、你侬我侬的调调儿,那词里的百转千回,于她不过是隔夜的茶水——寡淡无味。

此刻她心里头拨拉的,完全是另一本账:西门大官人?这名字这些日子一直在她脑里晃荡着。

凤姐下意识地抬起那戴着赤金镯子的玉腕,轻轻揉了揉自己隐隐作痛的额角,又捏了捏那早已僵硬的肩颈,心里头啐道:

管他写诗写词,能当饭吃还是能当银子使?顶顶要紧的是他那手推拿的功夫!这连日里劳心费力,头疼得像是箍了铁圈,肩颈也硬得像块顽石,若能把他请来,用那活络筋骨的巧手按上一按,揉上一揉,通体舒泰,那才叫真真儿的造化!

“可惜上次去清河县,正遇上蓉哥儿去世”

一时间,这贾府内宅的娇娥粉黛们,个个心头都像被烙铁烫了个印子,“西门庆”、“西门大官人”这几个字,竟是直直地刻了进去,想忘也忘不掉了,哪还顾得上赏月。

各人肚肠里自有一番盘算计较,面上却只作无事,粉颈低垂,眼波流转间,那点子心思早不知飞到了哪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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