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不了住在那里,总没人能拦着他们。
走在通往村庄的泥路上,许多小伙子都很失落,为没能进男爵的庄园瞧瞧而遗憾着。
拉曼凑到了那个戴眼镜的战友身边,他知道这「小眼镜」点子多,或许知道些什幺。
「刚才那是怎幺回事?」拉曼低声问。
那士兵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也压低了声音,目光炯炯地分析说道。
「那应该是卷入了内战的男爵,而且……大概是我们的对手。」
「原来如此。」拉曼后知后觉地点了下头,脸上露出了恍然的表情。
那「小眼镜」继续说道。
「她的丈夫八成是在格兰斯顿堡被俘虏了,现在正关在大公的地牢里。至于他的家眷,大概会被软禁在坎贝尔堡附近的什幺地方,等到审判结束之后决定去留。」
拉曼想了一会儿,目光落在了前面的村子上。
「也就是说那里的人……」
「之前是我们的对手。」戴眼镜的士兵也看了一眼不远处的村子,随口说道,「搞不好我们已经见过了。」
是奔流河边的那些人吗?
想到那被血染红的芦苇荡,拉曼一时间有些恍惚,脑海中浮现了许多张没有名字的脸。
他忽然又想到一件事。
「所以现在我们是要去……惩罚他们?」
「别想太多,」戴眼镜的士兵笑了笑,「我们最多只是借住几天,等待大公的人过来接手男爵的庄园。」
他似乎看穿了拉曼的心思,继续道:「其实比起刚才那些立场鲜明的仆人,我倒更喜欢和这些没有立场的农奴们住一起。至少我们不用担心他们半夜给我们下毒,说不定还能雇他们去帮忙打些野味,反正那片森林暂时也没有主人……怎幺,你害怕他们吗?」
拉曼摇了摇头。
他虽然没这家伙这幺多心眼,能看出谁会下黑手而谁又不会,但他还真没产生过害怕的念头。
他只是对百夫长最后撂下的那句「很好」,产生了一丝惶恐。
在贵族与贵族的战争中,纵容自己的士兵劫掠战败「敌人的村庄」是常有的事情。
也许是他离开了男爵们的村庄太久,棱角早被「腐朽」的雷鸣城磨平,他总觉得人不应该被当成牲口。
他们都是坎贝尔人。
就如那位美丽的夫人所言,这场内战已经结束了,不应该再有人为大人物们的野心而死去了……
……
拉曼的担心显然是多余的,他们的领主不是男爵,而他的百夫长和副官也都和他来自同样的地方。
胸前勋章更多的他们,底线只会在他之上。
士兵们带着运输辎重的马车,开进了卢克维尔男爵领下辖的村庄,住进了农夫们在农忙时节才使用的临时宿舍。
谷仓旁的几排长屋简陋,但至少能遮风挡雪。稻草垛虽然不如床铺柔软,但也好过行军的睡袋。
一名来自雷鸣城的小伙子抱来一堆干稻草,扔在地上当做床垫,苦中作乐地调侃。
「这地方还凑合,比我之前干活儿的工厂宿舍要宽敞多了。」
旁边的人笑着说了一句。
「那你要搬来住吗?」
「我就这幺一说。」他讪讪一笑,转头把话题岔开。
他可不傻。
雷鸣城的市民对乡下唯一的念想,恐怕也只有银松镇的葡萄,和村里农民们偷猎的野味儿。
田园牧歌听起来诗情画意,但若是让他用啤酒去换,他还是选择当那「罐头里的沙丁鱼」。
口是心非是人之常情。
不只是第七千人队的大头兵,也包括他们的百夫长。
那个气势汹汹的男人撂下的那句「狠话」,似乎也只是「今晚做饭用你们老爷家谷仓里的存粮」罢了。
不过,当那个威严的男人打开谷仓,看到那堆成山的粮食时,还是沉默许久,并叹了口气。
粮食太多了。
等他们从这儿离开的时候,那个老管家恐怕都未必会意识到,谷仓里的存粮变少了……
士兵们开始生火做饭。
浓烟升起,村民们也注意到了这群不速之客们。
几个胆大的小伙子走了过来,手里捧着蔬菜和南瓜,壮着胆子询问他们是否需要。
拉曼意外地发现,在雷鸣城已经快一文不值的铜币,在这里居然依旧有市场?
而且购买力居然不弱!
看着用几枚铜币就换来一大堆蔬菜和南瓜的百夫长,以及那些高高兴兴离开的村民,他心里直呼不可思议。
事实上,这反而很正常。
农奴们的时间本就不值钱,而今年冬天,往日里前来采购粮食的商队又因为内战而没有来。
他们从「间田」里辛辛苦苦抠出的这点儿蔬菜和南瓜,根本不会有商人冒着卷入战火的风险来这里收购,他们自己当然也不敢冒着被拉壮丁的风险,跑去几十里外的镇上赚那几枚铜板。
冬天吃不完的存货,到了春天也是烂掉,不如便宜处理给这些大公陛下的士兵们。
他们清楚的很,这些家伙兜里有遣散费,和穷得连叮当响都听不见的他们不一样。
就如小眼镜所说,这些村民不同于那些顽固的仆人,是没有立场的。
于是,锅里单调的麦粥很快变成了金黄色的南瓜粥。
炖煮的香气混合着柴火味在谷仓周围弥漫开来,不少年轻的士兵都情不自禁地咽了口水,想到了自己家乡的南瓜汤。
就在这片难得的祥和中,一个神情憔悴的女人徘徊着,闯入了众人的视线。
她的头发枯黄,面容憔悴,就像游荡在墓地里的孤魂野鬼,起初还把几个小伙子吓了一跳,以为是亡灵游荡了过来。
直到她口吐人言,用颤颤巍巍地声音问道。
「老爷……请问你们有没有看到一个叫瑟尔夫的男人?他也当兵了,是在秋天被领主大人拉走的……」
那几个被吓了一跳的小伙子,表情变得有些微妙,他们尴尬地相视一眼,纷纷摇头说没看到。
「……我不知道,我是第一次征召入伍,你去问问那边的老兵吧,他们知道的名字或许多些。」
他们心里其实比谁都清楚,被卢克维尔男爵拉走的士兵是站在哪一边的,而那边又发生了什幺。
然而,没一个人有勇气告诉这个可怜的夫人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