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5章 但也有没坍塌的城堡伫立在废墟之上

而且万一还活着呢?

这种概率很小,但也不是没有,三十万大军真正死在战斗中的可能只有十之一二。

先上的百人队或许会被打光,但后上的也许连敌人都没见到,就跟着溃军一起跑了。

然而——

他们心里同时也清楚,被打溃的叛军早就回自己家里躲起来了。如今连胜利者都要回家了,那些还没与家人团聚的人,多半是不会回来了。

女人脸上露出失落的表情,但并没有放弃,仍然在营地中寻找,就像纠缠不休的鬼魂一样。

原本还算热烈的士气,被这个寡妇搅得有些低落。一些老兵油子沉默地喝着南瓜汤,连男爵夫人的荤段子都不讲了。

最后,还是那个像公鸡一样高傲的百夫长看不下去了,走到那女人面前说了几句真话。

必须得有人告诉她真相。

坎贝尔公国的冬天不如暮色行省寒冷,但若是染上了风寒而又得不到治疗,也是会死人的。

拉曼没有听清长官说了什幺。

他只看到那女人猛地用手捂住了嘴,仿佛要堵住即将溢出的悲伤。

她的肩膀剧烈颤抖,最终没有哭喊,只是如她失魂落魄地来时一样,跌跌撞撞地离开了。

拉曼觉得心中有些堵得慌。

他迅速喝完了南瓜汤,去井边洗了碗,走到谷仓的边上巡逻,试图消化那心中复杂的滋味。

也就在这时,他看到了一个瘦小的男孩,正扒着谷仓外的木栅栏,伸长了脖子向内张望。

那孩子望着谷仓内的营火,似乎在寻找什幺。

「你在找什幺?」拉曼走过去问道。

「我的父亲。」男孩的声音很小,带着怯生生的腼腆。

「你恐怕来错地方了,孩子。」拉曼温和地提醒道,「我们是公国的士兵,你应该去找庄园里的仆人,他们或许会知道。」

「我的父亲也是公国的士兵,先生,他和您一样。」看着拉曼的眼睛,男孩摇了摇头,天真地继续说道,「而且,我去庄园问过,他们赶我走,让我回家等着,说大公会把我父亲送回来。」

虽然在见过了那个寡妇之后,拉曼已经做足了准备,但还是被那句「和你一样」触动了。

他将背在肩上的「亲王步枪」轻轻地放在了一旁,蹲在了男孩面前,让他不必扒在栅栏上和自己说话。

「你叫什幺名字?」

男孩从栅栏上下来了,拍了拍手上的灰,一鼓作气地说道,生怕漏掉了什幺细节。

「菲尔!我叫菲尔!我的父亲叫瑟尔夫,他就住在这个村子的南边,是村里有名的老实人,一辈子没干过坏事儿。他还会做衣服,看,我这件衣服就是他做的!」

这位瑟尔夫先生显然不是个优秀的裁缝,男孩身上的衣服就像是用麻袋改成的,那稚嫩的脸蛋被冻得通红。

拉曼想到了那个伤心离去的寡妇,她的丈夫似乎也叫这个名字。

在精神与身体的双重打击之下,她或许已经有些神志不清醒了,连跟着一起来的孩子都忘了带走。

那孩子显然也没有自己的朋友。

或许以前他是有的,但当孩子们过家家的剧本从勇者斗魔王,变成大公战伯爵的时候,他可能就没有了。

因为他的父亲真是叛军。

生长在雷鸣城的「小眼镜」,到底还是不了解乡下的情况。农奴们固然没有立场,但并不妨碍他们以此区分彼我,这就像淳朴的善良与淳朴的邪恶是能够并存的。

或许……

自己应该做些什幺。

当拉曼意识到的时候,他已经伸出了手,揉了揉男孩凌乱的头发,脸上带着局促而温暖的笑容。

「原来你就是菲尔,我听……瑟尔夫提过你,他告诉我,说你是个勇敢的小伙子。」

男孩的眼睛瞬间明亮了起来。

「真的吗?!你见过我的父亲!」

「是的,何止是见过,我们简直就是……亲密无间的战友。」

拉曼指了指自己脸颊上的一道疤痕,那是在奔流河畔被流弹擦出的,不知是谁临死前走火开的一枪。

也许是他的父亲,也许不是。

但这都不重要了。

信仰无比虔诚的拉曼,说了他这辈子说过的唯一一句谎话。

「那是一场惨烈的战斗,鲜血染红了河水。他为了掩护我……他死在了雷鸣城外。看到这道伤疤了吗?当时如果不是他推开了我,那颗子弹可能已经打在了我的脑袋上。」

男孩刚刚明亮起来的眼睛,又渐渐暗淡了下去,清澈的眸子里很快便盈满了悲伤。

看着那在眼眶里打转的泪珠,拉曼从怀里掏出了那枚已经变得冰凉的青铜勋章。

他伸出手,就像韦斯利爵士为他授勋时一样,将这枚由大公陛下赐予的「公国卫士」勋章,戴在了男孩破旧的衣领上。

「我们的大公陛下,向他授予了这枚勋章。他让我将它转交给你……那是他嘱咐我的遗言。我们就是为此而来的,现在我的任务终于完成了,再过几天我们就要回家了。」

将勋章戴好之后,他又拍了拍菲尔的肩膀。

「菲尔,你的父亲是个英雄,圣西斯接走了他的灵魂。他希望你像他一样勇敢,坚强,成为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他说他会在天上看着你,替他照顾好他的女人,也就是你的母亲,不要让他失望。」

拉曼是天生的木匠。

当看到一栋快要倒塌的屋子,他本能地觉得自己应该做些什幺,于是便用手边的钉子修好了那根快要断了的房梁。

虽然他的手艺比不过雷鸣城的工厂,但兴许他做到了那些冰冷的机器做不到的事情。

沸腾的蒸汽终有一天会吞没所有旧的村庄,但后来的人们仍然能选择在土地上种下希望。

男孩最终还是哭出了声。

他哭得很伤心,但流干了泪水之后,还是倔强地抹干了眼泪,挺直了戴着勋章的胸膛。

就像那百夫长一样。

「……我会的!」

听到那坚强的声音,拉曼欣慰地笑了笑,又揉了揉男孩的头,然后捡起身旁那杆令他与有荣焉的「亲王步枪」,起身回到了营地中。

冬日的北风格外的寒冷,然而今天的夕阳却格外温暖。这抹罕见的暖光不只照在贵族的土地上,也照在了他的心上。

奥斯历1054年的第五个黄昏,一个木匠将大公授予他的勋章,送给了一个在内战中失去父亲的孩子。

坎贝尔公国的史诗里也许不会写下这句话,毕竟就在「冬月政变」落幕之后的几日里,几乎每天都有大事发生。

不过拉曼并不觉得可惜。

自己兴许又一次帮上了大公陛下的忙。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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