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还真是,观云舒猜的半点不差。
羊舌栋离了翠幕街,穿街过巷,来至一处隐蔽院内。
京师有繁华之地,便有凄清之所。
这街上便冷落凄清,周遭建筑也不甚豪华,大多老旧,一眼城内的‘老破小’,配上清晨雨幕,还以为是来了什么边城小镇。
院内还有两人。
其中一人身着白袍,撑着伞,坐在院中,但却在伞下燃起了火炉,正在内里添柴……不伦不类,若想烧火取暖,去屋内不行吗?
还有一人,伞也不带,正站在院外,仰首看雨,握着一柄黑色横刀,手如铅白,刀如夜黑,雨点拍在他苍白的面上,显得有几分病态。
羊舌栋来了院中,在火炉旁坐下,将靴子搭在火炉上,烤去鞋上湿润,手掌轻搓,“沈府半天不出来个丫鬟,也不知谁是苍楼弟子,本想送密信,但就我感知到的高手就不下六人,真进去得出事,再继续转悠下去,也得被人察觉异样。”
白袍文士轻轻颔首,“我们两人身份太敏感,才让你去瞧瞧罢了,这样,观云舒也不易起疑,也便容易跟上去。”
羊舌栋微微一笑,“观云舒和赵无眠杀了孟君才,而后不知问出了什么便匆匆离去……还能问出什么?孟君才除了知道我们来了京师,就只知道苍楼弟子去了沈府,我去沈府悠然转上两圈,观云舒即便心中起疑,也必须得跟过来……不跟过来,她就得失了线索。”
但说着,羊舌栋还是有几分不自信,“沈府门下有个女子吹笛,那笛声的确好听,气质也尚佳,也不知那人是不是观云舒……但观云舒名气可是不小,能在江湖混出点名堂的女人,没一个能小觑的,她若是猜出了我在引她上钩,可是会跟来?”
提及观云舒的名字,脸色苍白的刀客才睁开双眸,低声道:“你不了解观云舒……我与她有血海深仇,她若猜你有我的线索,那无论如何,也会来此,哪怕知道此地是陷阱。”
白袍文士轻轻一笑,抬手烤火,嗓音平和,“若是没了这股锐意无前的武者之心,观云舒也修不到如此境界。”
羊舌栋低咕道:“锐意无前,可不是指送死,说不定是我们想多了呢?”
“想多便想多了,我们来京,另有任务,此刻引观云舒前来,也不过是为我一己私欲,成则我幸,不成我命。”宁中夏面色平淡,开始默默挥刀。
羊舌栋看了他一眼,宁中夏自从家族被观云舒连根拔起后,每天挥刀万次……为了复仇,他什么也做得。
这股努力劲儿,的确少有,可惜,宁中夏在九年前,就是个希望考取功名的文弱书生,那时他入京赶考,才逃过一劫,后为了速成练了魔功。
苍娘娘当时给赵无眠说,练了魔功,很难沟通天地之桥,其实是很委婉的说法了……练了魔功,其实压根就不可能沟通天地之桥,因为身体已经千疮百孔了,根本不可能纳入天地之气。
有利有弊,既想短短几年走完别人几十年的武道积累,又想沟通天地之桥……你在想屁吃?
当然,也不是没有可能……集齐琉璃四玉后的那件九钟,传言是可让人脱胎换骨的。
为此,宁中夏当初才会为了琉璃灯,灭了清渊台满门……当真是为了复仇,已经什么也做得了。
清影玉衣或许也可以修复暗伤,但敢去大内偷九钟者,百年来,也就只有一个赵无眠……而且赵无眠当时也是抓住了先帝驾崩,宫中又有内应的好时机。
实属千载难逢。
羊舌栋用木棍轻挑着火炉柴火,一时无言,而后想了想,道:“赵无眠若是也跟观云舒一起来,该当如何?他这个人,太过古怪,在国本之事之前,根本没听说过他的名字……”
“就好像被卷入街头争斗的局外人,结果这局外人却杀穿了整条街……”白袍文士也是嗓音稍显心悸,补充道:“如今封爵成侯,可随意感悟宫中九钟,武魁定然是板上钉钉的事。”
宁中夏继续挥刀,口中则道:“距离登基大典,才过去了一天,当初即便是枪魁陈期远,也是闭关感悟九钟整整三个月才突破,他焉能这么快就成了武魁?只要不是武魁,那便有一战之力。”
“他可是杀了归守真人。”羊舌栋反驳道:“不可小觑。”
“没有小觑,但武道之途,难道对方只是报个名号,就不战而逃吗?”宁中夏微微摇头,“若真来,也得打,何况,我等又不是没有胜算。”
羊舌栋想想也是,便不再多言。
不出一会儿,那白袍文士便率先抬眼,瞥向街道,眉梢轻蹙,“一个人……赵无眠没来。”
“没来也在路上,速战速决吧。”宁中夏收刀入鞘,长舒一口气。
但他吐出的一口浊气,与雨幕交织,竟是发出了‘滋滋滋’的青烟之声。
至刚至阳的火属性功法,想来苍娘娘所言的确不假。
观云舒撑着油纸伞,身着素裙,腰胯长剑,一个人行于街道。
街边两侧的屋檐之上,零零散散挂着些灯笼,显然有人居住,但也不错,这点若有若无的年气,反而更衬的此地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