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句大逆不道的话,公主若想称帝,只能是圣上驾崩……但若是公主杀了圣上,那全天下谁能服她?一个手刃血亲的皇帝,失德暴戾,久必被反,光佑帝便是先例。”
“也是,现在这样就挺好,先把戎人驱逐出去再说。”
入宣武门后,禁卫统领牵引着马车一路来至内门前,才道:
“若圣上肯见赵大人……大人得把马车和兵刃留下,赵大人即便戴罪立功,也不可能剑履上殿……”
“我明白。”赵无眠翻身下马,踏在雪中,视线穿过内门,透过雪幕看去,白石广场上大都是些护卫宫人,舞女乐师,至于大臣们都已经去了太极殿……料想是准备继位了。
他微微抬手,撩起自己的狐裘,露出挂在腰间的一抹青黑色的剑鞘,“这是青冥剑鞘,乃苏家小姐送我的定情信物,青冥剑已被乌达木夺走,还未夺回……这剑鞘可能带着入殿?”
禁卫统领微微一愣,心中想到以赵无眠的本事,若真想干什么大逆不道的事,那拿不拿兵刃,其实都是一样的,只不过若他拿着兵刃进殿,事后追究起来,得有他的锅。
但剑鞘……只说不能拿兵刃,这剑鞘算什么兵刃?
追究也追究不到他头上,赵无眠明显前途一片光明,此刻可不能得罪。
禁军统领便拍着胸脯,笑道:“横刀留下即可,至于剑鞘……大人想带就带,这也不算兵刃,不过终究有点关系,但有卑职担着,无事的。”
“多谢了。”
“哪里哪里。”
瞧,这人情就是三言两语就送了?这就是为官之道。
并未多等,便有宫人朝此地高声喊道:“宣赵无眠进殿!”
赵无眠神情并未有所变化,那禁卫统领倒是先笑起来,“理应如此……不过登基大典在即,或需大人等登基大典后才能商讨军情……不过大人一介白身,此刻能去太极殿内,已是代表大人此次过后,定然加官进爵,成我大离国之栋梁。”
赵无眠抬手卸下腰间横刀,观云舒掀开车帘,一手提着僧袍下摆,准备下车。
赵无眠下意识向她伸出手,口中笑了下,“如果你穿着盛装,此刻倒像是你我二人去宫中赴宴。”
不过刚伸出手他就反应过来,观云舒可不是什么需要他搀扶的娇贵小姐……这女人长得太漂亮,气质太出尘优雅,总让赵无眠觉得她应当是什么贵族之后。
但赵无眠还没收回手,观云舒便将手放在他的掌心,下了马车,而后抽回小手,自赵无眠手中接过无恨刀,淡淡抬眼看了眼赵无眠,“我在此地等你,至于赴宴,你还是甩了这不切实际的念头吧……”
观云舒摇摇头,这她怎么可能和男人盛装赴宴,按伦理纲常,那不就相当于承认自己和赵无眠有染?
她和赵无眠可是清清白白。
观云舒的手很软,此刻或许是下着大雪的缘故,略显冰冷。
赵无眠默默收回手,并未多言,朝观云舒笑了下,便迈步越过内门,迎着白石广场的漂泊大雪,走向太极殿。
鹅毛大雪已经将内门附近的足迹掩盖,单留太极殿附近的杂乱脚印,此刻赵无眠挺身走去,便在身后留下一串又一串足迹。
只有他一人的足迹,便显得天地风雪间,唯有他一人耳。
观云舒望着他的背影,平和的神情渐渐有了几分起伏,心底不知为何,有了几分难言的悲戚。
她想起了当初在小西天,赵无眠逆着人流牵马离去的场景。
但那个时候,她还能随着赵无眠一同离去,但如今呢?
她只能站在这里。
观云舒的眼神带上几分复杂,而后恍然意识到一件事……自己不能同他一起行动,是正常的事情,为何自己会觉得难言悲戚?
这心态不对劲儿。
修佛之人,怎可拘泥于外物人欲?所谓贪嗔痴,自己方才那想法,可谓又贪又痴……哪还有半分出家人的模样?
心态放平,释然看待,才当是佛门之举。
观云舒隐隐有所悟,只要能想通,便可天人合一也……但她始终破不去那层关隘。
此刻也不行。
等观云舒回过神来,已看赵无眠走出了一大截距离……已经入了太极殿内。
观云舒忽然想到……自己光顾着感悟武道,竟是忘了对他说一句‘小心’。
她心底泛起一丝悔意,这悔意不似方才的悲戚。
怎么也压去不得。
太极殿内,文武两官,侍立两侧。
丞相沈逸文手持圣旨,站在上首,正在朗声念洛述之的继位诏书。
“先皇骤崩,归于五行,朕承皇天之眷命,列圣之洪休,奉大行皇帝之遗命,属以伦序,入奉宗祧。内外文武群臣及耆老军民,合词劝进,至于再三,辞拒弗获,谨于今时祗告天地……”
洛述之身着繁琐华服,负手站在沈逸文身后,并未落座……只要登基大典还未结束,他在礼法上就算不得皇帝。
不过即便坐了那位子也无妨,但洛述之或许是想一丝不苟走完规矩。
直到有人匆匆来报,“赵无眠擒额日格与乌尔吉,口称军情,意欲来殿内面见太……圣上!”
丞相沈逸文话音一顿,眉梢轻蹙,眼底浮现几分错愕,但身为丞相气度不凡,面上并未有什么惊讶,只是偏头望向洛述之。
殿内一众大臣有心想接头接耳聊上一聊,但此等肃穆场合,三公九卿都不曾开口,他们哪有胆子窃窃私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