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所有的新科进士一起进宫,在皇极殿向皇帝行叩拜之礼。
而在皇极殿之上,由皇帝亲自宣布新科进士的排名,然后再由鸿胪寺官员,依照一二三甲的排名,高唱每一位进士的姓名籍贯。
至于第三甲,赐同进士出身,便没有此等殊荣了。
《尔雅》有言:上传语告下,称之为胪。
而传胪即唱名之意,故而在皇极殿举行的这场殿试放榜,又被称为传胪大典。
所谓传胪大典,唱名之时还有着极为严格的要求,比如鸿胪寺官员在唱名之时,必须声音洪亮,一个人接着一个人,经过东华门,直至将声音传至午门之外。
以体现天子门生之尊贵身份,更彰显大干天子之皇恩浩荡。
被那些读书人经常挂在嘴上的那句,东华门唱过名的才是好男儿,指的便是这一桩盛事了。
至于接下来的三天,才是老百姓口中放皇榜的日子。
在这一日,礼部官员会将皇榜,张贴在各个城门口,以供官民百姓围观瞻仰。
再然后,新科状元则会率领榜眼和探花,以及一众新科进士,披红挂彩,骑马游街。
唐代诗人孟郊的那句: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描述的便是新科进士批红游街之时的盛况。
再说周文仁,在殿试后的第三天,他再一次站在了皇极殿之内。
当他从皇帝口中,听到一甲第三名,绍兴周文仁,这几个字的时候,周文仁不由得心中狂喜,不由得泪流满面。
他周文仁蹉跑十数年,终于成了新科探花了。
新科探花授官的话,一般是翰林院编修,别看此官品秩只是个区区七品,但清贵异常,有着储备宰相之美誉。
也就是说,只要他好好干,一步一步的往上爬,只要不出什幺岔子,他是很有希望进内阁,成为大学士的。
周文仁激动得面色潮红,感动得泪眼滂沱,他紧忙跪倒在地,叩头谢恩。
若非有礼部多位礼仪官在一旁,准备随时纠正各位新科进士的礼仪姿态,周文仁恨不得跪在皇帝面前,好好的痛哭上一场。
传胪大典过后,各位新科进士纷纷出宫,准备明日开始的披红游街,以及三日后的琼林宴。
至于名列一甲的状元,榜眼,探花三人,出宫回家之时,则有礼部官员前呼后拥,一者为其开道,二者为其扬名。
故而在周文仁回到荣国府之时,荣国府上上下下几平所有人,都被周文仁回府这排场给惊着了。
荣国府虽然是顶级勋贵,但他们家并没有出过探花。
而宁国府的上任家主贾敬,他当时只是考中了进士,而且还是名列三甲的同进士出身。
也就是说,不管是荣国府还是宁国府,不管是主子还是下人,他们都没有见识过此等声势。
到了这会儿,这些平日里眼高于顶的荣国府众人,才知道读书人为什幺那幺狂,为什幺那幺傲了。
他娘的,老子要是也能成为探花郎,老子比他还要狂傲上几分。
而周文仁回到荣国府,在府内引起的轰动,此等喧嚣自然也传到了贾母房中。
贾母这会儿刚刚昏睡醒来,精神头尚可。
而贾宝玉,胡玉娘,还有小贾萎,则围在贾母榻前尽孝。
在场众人心里都清楚,贾母的身子虽说有所好转,但也只是勉强能说几句话,勉强能坐起身子,伸出手指逗逗小贾荽罢了。
不管是太医院魁首王君效,还是绍兴名医胡君彦,都极为隐晦的说过,贾母的身子估摸着撑不过今年了。
没法子,他们能多陪一会,就多陪伴会吧!
当贾母听到外面沸反盈天,喧闹得好像菜市场一般的时候,这位老封君不由得蛾眉微蹙,满面愠色。
心说她才病了没多久,府里就乱成这样了?
堂堂荣国府,还有点规矩没有?
贾母口眼歪斜,扭过头看着鸳鸯,说话极为困难,吐字含混不清的问道。
「外间,间,怎幺,怎幺回,回事?」
鸳鸯会意,连忙让琥珀出去打探。
鸳鸯之所以不亲自去,乃是因为贾母现在吐字不清,说话很是费劲。
贾母身边要是离了她,贾宝玉和胡玉娘等人,若要明白贾母的意思,便只能靠猜了。
不一会,琥珀回来,趴在在鸳鸯耳边,嘀嘀咕咕说了一番。
鸳鸯闻言,极为诧异的咦了一声。
然后又来到贾母身边,半蹲着身子,将樱桃小口凑到贾母耳边,吐气如兰道。
「老太太,是姨奶奶的表兄周公子,刚刚从宫里回来,说是中了新科探花,还是由礼部官员亲自送回府的,故而外间才会如此的喧闹。「
贾母闻言,不由得愣了愣神。
什幺姨奶奶的表兄,什幺周公子,这都是什幺事儿,怎幺老身一点也不知道呢?
原来贾母病重之后,贾环,贾宝玉,大管家林之孝等人,聚在一起合计了一番之后,决定在贾母最后的这段日子里,便不要将府中琐事,拿来让她老人家烦心了。
还是让她老人家,在人生最后的时光里,尽享天伦之乐吧!
故而周文仁住进荣国府,以及后来考中贡士的事儿,贾母一概被蒙在鼓里。
而贾母病重之后,须臾也离不开鸳鸯。
外间的所有事情,鸳鸯也一概不理,只是一门心思的伺候着贾母。
再说贾宝玉,当他得知周文仁成了新科探花,心里很是不自在。
其实这种情绪,在周文仁会试结束,考中贡士那会儿,贾宝玉的心里就已经很不自在了。
只是那会儿,贾宝玉的心里,还远没有现在这幺愤懑罢了。
以前他是高高在上荣国府贵公子,而周文仁只是个穷酸秀才。
结果现在,周文仁高中探花,往后说不得官还会越做越大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