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不过记性好些,全篇通读一次,就能记下来《剑经》内容。」
「这有什么?可那家伙,居然还敢对《剑经》指指点点!」
温庭指着卷上文字,一一给青居念来:
「你没忘吧?『无亦可有,有亦可无,道是无有,大梦千秋』……」
「他才哪到哪啊,通篇读完,居然敢说情剑术写得『可圈可点』,反倒是无剑术这几句,念起来有点味道。」
「味道?哈哈哈哈……」
温庭仰头大笑,笑声中满是不爽,像是要狠狠揍青居一拳:
「好一个八尊谙!」
「一句话,让我在这里琢磨无剑术三十年,也琢磨不出个所以然。」
「他最后居然提了个『大梦千秋』,为幻剑术三境冠名,这个该死的家伙……」
「啊,疯了!」
温庭抓乱了头发,狂甩狂颠头,状似华祖。
不多时,情绪恢复冷静,他脸庞又满布暗沉,沙哑着声音嘟哝:
「可在我以为他又戏耍我时,他却践道告我,『无真是有,有真是无』。」
「大梦千秋也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舍无之后的有,再并无有,才可真正归零圆满。」
「零……」
温庭失神望着洗剑池。
池水微漾,在观剑术下,随心意自行勾勒出了一个「零」字。
温庭微微摇头。
那「零」字镜花水月,悄无声息消碎。
过了好一会儿,池波又生微澜,这次漾开的,是一个古体的「〇」。
「〇……」
那「〇」字图案不大,又刚好可以分成两半。
左边一半沐照日光为阳,粼粼波幻,倒映出八尊谙那张面目可憎的丑陋、腌臜的鬼脸。
右边一半藏影山石为阴,什么也没有,倒是也算竖插着一柄剑,一柄断剑。
青居,便是阴。
「呜呜……」
小哭包还在哭泣。
剑泪一滴一滴,流进洗剑池里,无人收拾。
葬剑冢无风生寒,温庭沉沉闭上双眼,鸡皮疙瘩从大臂延伸至小臂,最后消失在掌心紧攥的经卷中。
他长身而起,走出洗剑池,站在高石上,面向东山云雾,笑道:
「小家伙,你赢了。」
「珍馐后尝,确实是他的性格,他也从来都没有放弃过你。」
「这一别后,到时也别忘了告诉他,如有可能,帮我把顾青一找找,那几个,还接不了我的班子。」
青居一愣。
哭声都为之一止。
突然,一股熟悉的气息穿葬剑冢山石而进,拂起洗剑池涟漪,涌进了剑身之中。
温暖,和煦。
就如三十年前那只熟悉的大手,再次轻轻握住了自己。
「嗡!」
葬剑冢上,有玄妙霞光喷薄。
……
「青居!」
「快看,是青居!」
围绕在东山云雾之外的拜山者,倏然沸腾了,一个个瞪大了眼,手指天空。
掌杏画面中,八尊谙执剑于东。
东山葬剑冢,青居便拔空而起。
纵使几十年来,根本已无多少人还记得,当年「一剑仙,一青居」中的青居,究竟残成了一副什么模样。
可是……
断剑!
青居这般称号,孰人不知,何人不晓?
那带着玄妙霞光掠空而去的剑影,虽一闪而逝——半尺剑身,天下还剩几柄?
纵有别的断剑,能有剑出霞光,蕴道玄妙的意境么?
「去了!」
「青居过去了!」
「天高一尺八尊谙,半把青居谁敢当……天呐,圆满啦,圆满了!」
满山尽是古剑修的狂欢,只剩温庭一个人的寂寥。
他闪身一步,上了东山之巅,来到剑麻身侧。
祖树剑麻,嗡嗡颤颤,艳羡、不甘之意溢于言表。
温庭轻轻拍了拍它,危言正色: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但这一刻,在这当下,他确实已经超过了剑祖。」
「我想告诉你的是,也许再后十个纪元,五域能再出一个剑祖、两个剑祖,恐怕也再难出一个八尊谙。」
温庭远眺灵榆,话是咬紧后槽牙说出来的,满是不爽。
他还是说了。
身后玉竹林,早在剑祖为魔灵折腰时被大雪压断。
可断竹之后,还有断根屹立,古剑修的气节、傲骨,从来都不曾死去。
温庭深深吸了一口气,伸手捧住了一片雪花,轻轻吹进了云雾之间:
「徐小受时演丑剧,举止荒唐,却也真有妙手偶得的佳句。」
「依我看,『百代无我此天骄,万载难出再高人』,用来形容八尊谙,反倒更为贴切。」
「剑麻,我想助他。」
剑麻无声,似在犹豫。
温庭神情无比认真:「洗剑池养名千千万年,古剑修气意亘古不断,谁都读不懂、诠说不了。」
「八尊谙一剑『大梦千秋』,却已告知世人葬剑冢存在的意义,哪怕剑祖复苏,此时也会助他。」
「因而不管你同不同意,我都要赠名予他,助他直接渡过合道期,归零圆满。」
言罢。